守卫回道:“小的姓陈,单名敏。”
“贵庚?”
陈敏抬头,见素问神色冷淡地看着搭在丝线上的手指,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得道:“廿九。”
素问又问了几句籍贯之类的问题,就在李重琲大感不解时,她终于回归了正题:“这是你的伞么?”
陈敏笑道:“方才说过的。”
“方才是真话?”
“是。”
素问短促一笑:“说谎。”
陈敏忙道:“是真话。”
素问不理他,继续问:“你知道阿昭进洛阳城是为找我?”
“自然不知,不然小的一定亲自将人送到叶医师府上!”
“说谎。”素问淡淡道。
陈敏看向手腕上的丝线,这会儿终于确认它是作何用处了。
李重琲也确认自己方才猜对了,他死死盯着陈敏,威胁道:“戴着丝线,继续回答!”
陈敏咬牙,勉强道:“小的自然知无不言。”
素问知道陈敏不会说真话,所以接下来的问题依旧只需回答“是”或“否”——
“你是因为阿昭进城的目的,才忽然起了夺伞的念头?”
“当然不是!小的这把伞真的是从家中带来,想来是家人不知在何处捡来的!”
素问有些不明白,右手放开,问道:“你我无冤无仇,非要说有关系,那也是你数次得罪我,为何你要迫害来投奔我的孩子?”
陈敏道:“小的愚钝,不知叶医师为何要这么想。”
对于这个回答,素问并不意外,只是心中燃起了愤怒,片刻之后,她重新搭线,问道:“你杀了阿昭?”
“小的没有。”
这句倒是实话,素问有些惊讶,不由看了陈敏一眼,问:“阿昭之死与你无关?”
“自然无关。”
脉搏显示依旧是实话,但是陈敏的神情却不是这么回事,素问思索一瞬,便明白过来:“你夺了阿昭的东西,打伤了他,叫他自生自灭,却不觉得是自己杀了人,对不对?”
陈敏没有回答,但是素问已经得到了答案。
屋里陷入了沉寂,好似过了许久,陈敏手腕一松,原来是素问收了丝线。他暗自松了口气,忽然又听素问道:“你若是恨我,大可以来寻我的麻烦,为何要将矛头对上那么小的孩子?欺负没有还手之力的弱者,你难道不会做噩梦么?!”
陈敏看素问情绪激动,抬眼看她,不自觉眼带恶意,话语却愈加恭顺:“小的从不做坏事,平日里睡觉都香得很。”
话音刚落,不等素问说话,李重琲一脚飞踹出去,陈敏猝不及防倒在门上,将门板撞倒,连人带板一道倒在了院子里。李重琲不解气,跟着到了院子里,解下腰间佩剑,连鞘一道向守卫身上打去。此间动静太大,先前在房里躲着的守卫出来了几个,想要来劝架,却被李重琲一道打了进去。
素问追到院中,无意间看到陈敏等人的神情,忽然一阵毛骨悚然,她连忙拉住李重琲的胳膊,喊道:“衙内,快住手!”
李重琲头也不回地继续打,气喘吁吁地回道:“素问别劝!我给你出口气!”
“衙内!”素问语气蓦然严厉。
李重琲手一顿,有些茫然地回头,见素问神情肃然,甚是不解:“怎么……”
素问扬声道:“如今死无对证,陈守卫不承认,你再打也没用!此番多谢你仗义相助,但请到此为止,此事毕竟与衙内无关!”
陈敏擦了擦嘴角的血,龇牙笑起来。
李重琲一阵云里雾里,但是看到陈敏的笑,火气登时燃了满腔,他伸手还要打,但素问不知哪里来的大力,竟然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带他离开了安喜门。
两人徒步行在街道中,被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冲撞,李重琲冷静下来,脑子终于理清楚了,他连忙跟上素问的脚步,不用她再费力拉自己,道:“素问,那小兵与你没什么仇怨,定然是因为我常常罚他,他不敢找我报复,如今有重美保护,也不敢对付你,便挑中了阿昭来恶心我们!你实在不该拦我,这厮欺软怕硬,我将他打死了也没事!”
素问猛地停下脚步,转向李重琲,认真道:“若真的打死人,那就是你的不对。”
李重琲忙点头如捣蒜:“好,好,我明白,我记得的嘛!要改邪归正!那我将他打残,赶出洛阳城!”
素问忧心忡忡地看着李重琲,过了片刻,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不过脚步缓了下来。
李重琲又凑过去,道:“你今日这样大包大揽,好像一切都是你的错,岂不是叫人家去报复你?下回碰到这种事,还是让我来,他们想找我麻烦可不容易!不过现在也不好回去再说,回头我还是得……嗯,不打人,我得给你安排一些侍卫!”
“不必了。”素问有些疲惫。
“怎么不用?他们不敢动我,未必不敢动你!”
素问再次停下脚步,怔然半晌,不禁嗤笑:“李重琲,你打人的时候,不曾注意他们的神情么?”
李重琲理所当然道:“当然不了,哪里有空去关注他们?”
“方才那些守卫的眼神若是能化为实质,恐怕你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李重琲“嘁”了一声:“那又如何?我不怕!”
素问无言,沉默了片刻,叹道:“你方才所说,或许是真的,陈敏因你杀阿昭,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在洛阳这么长时间,恶名早已传遍,想来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今日有陈敏,明日或许就是李敏、张敏,阿昭微不足道,死了就死了,你没有切肤之痛,但是你能确保这些人永远伤不到你身边的人么?天子尚有倒台的时候,你李衙内何德何能,可以永不失势?!若你一朝失势,那些从前被你呼喝欺负过的人随意来踩上一脚,你都会万劫不复!”
李重琲呆住,脸上血色殆尽。
素问甩袖,头也不回地往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