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扶住窗沿,透过门帘的缝隙看着外面,刚好能看到地上那人手上的血迹,她闭目静听,发现此人脉搏羸弱,似有不足之症,身上有不少击打的伤痕,其中以一记窝心脚最为厉害,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会送了性命。
“里面是医女?”李重琲问。
素问睁开眼,一颗护心丹滑到她的手心。
城门守卫有些惊讶,他方才大力称赞了那叶素问的容貌,但是李重琲却只注意到这是一个来自药圣谷的医女。守卫觉得有些不妙,小步后退,想要离开这个混世魔王的视野。
李重琲很是警觉,立刻目光扫过去,冷笑一声,紧接着便踹来一脚:“你算什么东西?医女姐姐岂能容你亵渎?”
踹完守卫,李重琲再次看向马车,笑嘻嘻开口:“马车里果真是医女姐姐么?不如下来见一面?”
明月奴黑着脸,若不是素问示意,他早已施展妖术了。
马车里毫无动静,李重琲脸上的笑越来越淡,过了片刻,他猛然拔出护卫的刀,踱步到伤者身边,双手握住刀柄,将刀尖对准那人,目光却一直粘在车帘上:“医者仁心,这里有个现成的伤患,小娘子既然挂着药圣谷的牌子,不下来救治么?”
如果素问拒绝,图南毫不怀疑那把刀要落下去,他连忙道:“我是太医,让我……”
“让医女来。”李重琲目光炯炯,“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会治病的小娘子呢,莫不是假的?”
明月奴怒起:“你……”
一只纤细素手从车中伸出,按在了明月奴肩上,紧接着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明月奴,你先离开,这里有我。”
“阿姐?”明月奴惊讶回头,小声提醒道,“神尊转世……”
“你沿着洛河找,记住我说过的特征,找到后带回医庐,如果他的伤势很重,你先施法护住他的心脉,我很快回来。”素问说着,拂起了帘子,两步踏出,利索地落在了地上。
众人见下来的小娘子年纪尚轻,身量欣长,除了腰间垂着一条小小的红毛尾巴做装饰,装扮可称得上十分朴素,然而即便一身粗布蓝裙,小娘子愣是穿出了出尘脱俗的感觉——当然,这极有可能归功于那半张脸——一对入鬓柳眉,一双微扬凤目,眸若清泉,肤光胜雪,只消下半张脸莫要丑得惊世骇俗,她必是个美人儿无疑。
好几人想到这场争端的起因,不由得将目光落回到黄衫少女身上。
黄衫少女也在看素问,她闻到了淡淡的药香,知道今日不会出人命了,嘴角扬了扬,果断转身离去。
李重琲摸着下巴打量素问,绕着她走了两步,疑惑道:“你当真是医者?”
素问点头。
李重琲问:“小娘子芳龄?”
素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再回答,径直走到地上那人身边,先将护心丹送进了他的嘴里,等了一息的功夫,以手法辅佐化淤。
未几,那人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呼吸变得均匀起来,眼皮也开始颤动。
李重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自己下的手,自然知道轻重。
素问收回手,待要起身,又看到那人鼻下血污恐会影响呼吸,便用衣袖帮他擦了擦。
那人缓缓睁开眼,虽然神志不清,但眼眸很是黑亮。他一把抓住了素问的裙角,挣扎着抬头,想要看清恩人的模样,没等看清,又重重落了下去。
素问眼疾手快,伸手一托,避免此人再受伤害。
一块玉从那人颈上滑出,落在素问的手臂上。是成色很一般的青玉,形状却很少见——它被雕成一本打开的小书册模样。
素问目光落在玉坠上的一刹那,一股灵气如轻烟一般没入她的手心,素问呼吸顿时一滞。
李重琲见那人比自己还唐突,顿时不悦,撸起袖子便要动手,却听素问忽然道:“你姓方?”
那人茫然一瞬,然后微微点头。
“你……”素问语调都变了,“你叫什么?”
那人头一歪,又陷入了昏迷。
旁边有人小声道:“他是方……。”
李重琲吼道:“谁在多嘴?!”
素问没听见此人的名字,但也无所谓了,毕竟她本来就只知道战神叶光纪转世为方家子弟,并不知道他的名讳为何,若要确认身份,只消有这块玉坠便足矣——为了便于相认,司命星君特地取走素问身上一缕灵气,注入到一块书状的玉佩里。
这本是个老掉牙的英雄救美尔后美救英雄的话本:在原本的安排中,纨绔——照如今看,就是李衙内了——正在调戏良家女子,方郎君见义勇为,与李衙内据理力争,用病弱的身子扛住了一顿好打,最终那女子出面救下了方英雄,才有素问路过施药。
方英雄和美人儿就此结缘。
可如今却乱了套,命定的女子并未出现。
不对。
素问闭了闭眼,回想刚才在马车中所见,人群里那个黄衫少女恐怕就是命定女子!无论是从出身还是修为来讲,素问都不会为外界寒暑变化所动,但现在她感觉自己额上冒出了冷汗。
黄衫少女早已没了踪影,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偏偏方郎君昏迷了还没松手。
素问扯下那一片衣角,起身要回马车,临到车辕边,她蓦然想起方郎君还躺在地上,仍旧有被李衙内打死的风险,便摸了摸腰间的毛尾巴,尔后转身看向李衙内:“你要杀了他么?”
“我又不是凶犯,怎么会杀人?”李重琲笑着靠近,将想挡在前面的图南推开,停在了素问面前,他垂头看着素问,问,“你刚才喂他吃了什么?”
素问:“护心丹。”
“什么病都能治?”
素问认真道:“没有什么药可以包治百病,对症下药而已。”
李重琲又问:“你还有什么药?”
素问反问:“你要治什么病?”
李重琲立即否认:“我需要治什么?我好得很!”
素问点了点头,道:“那方郎君呢?你能放过他么?”
李重琲好声道:“自然可以,医女姐姐开口,在下无敢不从,我不但放过他,还要差人将他送回家好生将养。”
素问不明白这李衙内为何忽然态度大变,思及图南似乎很了解这个人,便向他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图南暗自松了口气,笑道:“衙内这么说,方郎君必然没有大碍了。叶师妹,我们快些去药庐,初来乍到,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呢!”
素问便一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明月奴这时气喘吁吁地回来,见道路忽然通了,不由得有些奇怪,那厢图南正在冲他招手,明月奴便坐到车辕上,驾着车离开这是非之地。等马车来到洛河边时,明月奴问道:“阿姐,神……我没找到那个人,怎么办?会不会误了时辰?”
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素问心塞的声音:“刚刚马车下躺着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