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祭司院面见洛泠,对于被严密看管的苏夭而言,并非易事。但出乎意料的是,姜曼昙似乎总有她的办法。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或许是贿赂,或许是某种隐秘的交易,竟然真的说动了看守的士兵和内侍,获得了一个短暂离开清宁苑、前往祭司院“向洛泠大人请教祭祀疑难”的机会。
一路上,咸阳宫依旧是那般庄严肃穆,却又处处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宫人们行色匆匆,低眉顺眼,但苏夭能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和……狂热。尤其是在靠近祭司院和国师府所在的区域时,那种与“血祭”相关的、冰冷而庞大的能量波动,几乎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她的神经。
姜曼昙紧紧跟在苏夭身边,一只手甚至习惯性地、带着保护意味地虚扶着苏夭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姐姐,祭司院的人都和洛泠一样,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待会儿见到了,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有曼昙在呢。”
“……知道了知道了,全世界就你姜曼昙一个大好人行了吧?跟个老母鸡护崽似的……” 苏月溪内心吐槽一句,但也不得不承认,姜曼昙的存在,确实给了她一丝面对未知的勇气,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自己,这么说起来之前在莱安姜曼昙确实和自己说过,当时自己以为是她在骗自己就没往心里去...
祭司院比苏夭想象的更加森严、肃杀。这里几乎看不到多余的装饰,只有高大的廊柱、冰冷的石阶,以及穿着统一黑色祭司袍、面无表情来来往往的人。空气中弥漫着比清宁苑更浓郁的香料和药草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通报之后,她们被带到了洛泠日常处理公务的一间偏殿。洛泠正端坐在案几后,批阅着一堆竹简,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苏夭和跟在她身后的姜曼昙,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
“何事?”洛泠放下手中的笔,声音平淡无波。
苏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和愤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洛泠大人,我有事想问你。”
洛泠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苏夭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一字一句地问道:“那枚……镶嵌着铜铃的青铜符节,大人可知其来历?”
听到“铜铃”和“符节”这两个词,洛泠握着竹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道极其微弱的光芒,但快得如同错觉。她依旧面无表情,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不过是皇家祭祀所用的一件普通信物罢了,有何特殊之处?”
普通信物?
苏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不死心,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普通信物?那为何……我触碰到它时,会看到……看到商朝的景象?看到一个女子?看到一个……与你极为相似的……圣女?还有那……强行签订的……往生契?!”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将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和绝望都倾注其中!她死死地盯着洛泠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和破绽!
这一次,洛泠的反应不再是毫无波澜。
在听到“往生契”这个名字时,她的脸色倏地变得惨白!瞳孔猛地收缩,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般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无数模糊的、带着血色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脑海!
“住口!”洛泠猛地从案几后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和痛苦而变得尖锐,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按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派胡言!妖言惑众!苏夭,看来你不仅身负巫力,还被邪祟侵扰,已经开始产生幻象了!”
她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的记忆和心口的剧痛,眼神重新变得冰冷,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看来,让你待在清宁苑静养,反而滋生了你的妄念。‘血祭契约’已是箭在弦上,陛下和帝国都需要你的‘奉献’。与其在这里胡言乱语,不如好好准备,迎接你最终的……归宿。”
归宿?奉献?
洛泠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苏夭(苏月溪)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她竟然……还是选择了否认!甚至将那痛苦的过往,归结为“邪祟侵扰”?还将那残酷的血祭,美化成“归宿”和“荣耀”?
原来,真的……一点都没变。无论她记起多少,无论她内心有多痛苦,最终,她还是会选择执行这该死的“命令”,将自己……亲手送上祭坛。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苏夭淹没。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洛泠,只觉得心脏一寸寸地冷下去,痛到麻木。
“……呵,苏月溪啊苏月溪,你还在期待什么呢?她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不对,是块会伤人的冰!从现代到这一世,什么时候变过?你就是个傻子,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撞……” 她在心中自嘲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姐姐!”姜曼昙立刻上前,将摇摇欲坠的苏夭扶住,同时愤怒地瞪着洛泠,“洛泠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