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说了。”苏嫣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带着一丝安抚,“你去外面等我吧,这里血腥气重,别待久了。”
“我才不怕呢!”姜曼昙说着,却还是乖乖站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对着那俘虏做了个鬼脸,“姐姐你快点出来哦!”
看着姜曼昙离开的背影,苏嫣心中那份沉重稍稍减轻了一些。有这个“小麻烦”在身边,虽然有时让她头疼,但也冲淡了不少乱世的肃杀和孤独。她知道,姜曼昙的“坏人论”并非出自恶意,而是源于她那套简单直接、非黑即白的处世逻辑,以及对洛清寒根深蒂固的敌视。
忙碌了大半夜,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那俘虏的呼吸才终于平稳了一些,脉象也稍稍有力了一点。苏嫣疲惫地站起身,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营帐。
然而,她刚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亲卫拦住了。
“苏先生,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苏嫣的心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跟着亲卫来到洛清寒的营帐。洛清寒正坐在案后,看着一份军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苏嫣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
“将军。”苏嫣躬身行礼。
洛清寒放下军报,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苏先生,我听说,你昨晚在那位俘虏身上,用了不少心思?”
苏嫣没有辩解,也没有隐瞒,只是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回将军,我只是尽了一个医者应尽的职责。”
“医者应尽的职责?”洛清寒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冰冷的弧度,“你的职责,首先是作为我军的随军医者,服从我的命令,以我军将士的利益为优先。你昨晚的行为,不仅违背了我的命令,更是浪费了宝贵的药物资源。那些药,或许能救回我们一个重伤的兄弟!”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势。
“将军,我知道军中资源紧张。我并没有使用那些最珍贵的药物。”苏嫣解释道,“我只是用了一些……我自己带来的、效果稍好的普通草药。而且,如果不尽力施救,他很可能撑不到将军审讯的时候。至于他的腿……”
“够了。”洛清寒打断了她,眼神锐利,“苏嫣,我敬佩你的医术和仁心。但在战场上,过度的仁慈,就是对袍泽的不负责任!你救治伤患,是为了让他们重返战场,是为了保存我军的实力。而他,”她指向俘虏营帐的方向,“他是敌人!他的价值,只在于他脑子里的情报!为了一个敌人,你违抗军令,甚至可能因此影响到我军士兵的救治。你觉得,这符合你的‘职责’吗?”
苏嫣沉默了。她无法反驳洛清寒的话。站在将帅的立场,洛清寒是对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数千人的生死存亡,她必须冷酷,必须以大局为重。
“将军,”苏嫣抬起头,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平静的坚持,“我理解您的立场,也明白战争的残酷。但在我拿起手术刀(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拿起草药的那一刻,我面对的,就只是一个需要救治的生命。我无法因为他的身份而放弃。如果连最基本的对生命的尊重都失去了,那我们和那些滥杀无辜的敌人,又有什么分别?”
“生命……”洛清寒看着她,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似乎被她的话触动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苏嫣,你太理想化了。这世道,容不下你这样的理想。今天你救了他,明天他或许就会带着敌军来屠戮你的同胞。你所谓的‘尊重生命’,可能会带来更大的死亡。”
“或许吧。”苏嫣轻轻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苍凉,“但我只知道,如果我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我面前消逝而无动于衷,那我首先就无法原谅我自己。将军可以处罚我,甚至可以将我驱逐出军营。但我无法改变我的原则。”
营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映照着两人同样坚定、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容。
她们都在坚持着自己心中的“道”。一个是医者悬壶济世、尊重□□;一个是将帅铁血丹心、护国保民的道。在这乱世之中,这两种道,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许久,洛清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处罚……暂时不必了。那位俘虏,既然你已经救了,那就继续‘照料’吧。但是,”她顿了顿,语气重新变得冰冷而严厉,“仅此一次。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违抗军令的情况发生。否则,军法无情。”
“……是,将军。”苏嫣低声应道。
“你下去吧。”洛清寒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军报,不再看她。
苏嫣默默地退出了营帐。初升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心中的寒意。
她知道,这次冲突,虽然看似平息了,但在她和洛清寒之间,已经划下了一道更深的鸿沟。她们更深入地了解了对方的立场和内心的坚守,但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彼此之间那难以逾越的隔阂。
医者之心,将帅之责。在这烽火连天的乱世,究竟孰对孰错?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苏嫣抬起头,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心中一片茫然。她与洛清寒的宿命纠缠,似乎永远都伴随着这样沉重的选择和无法两全的挣扎。这一世,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她不知道。她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对未来的、沉甸甸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