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怨恨对象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哥哥秦雨望。
秦霭和贺云菲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告诉他。
要把秦雨望这个人放在首位,要把秦雨望的事情当成最优先的等级。
秦雨疏需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随时成为哥哥救命的良药,他需要看顾好秦雨望的心情,绝对不能惹哥哥生气。
那是他的哥哥,是他最重要的亲人,秦雨疏就应该毫无保留的为哥哥献出一切。
幼小的秦雨疏很天真,也很听话,他沉默地实施着父母交代的一切,以为只要足够的听话,就可以换取父母对他的疼爱怜惜。
他总像个傻瓜似的跟在秦霭和贺云菲后面,用小心翼翼的眼神期盼着一点可怜的温情。
可是他又总是忍不住的悄悄难过。
明明已经很听话了,什么都去做了,为什么妈妈还是只会对秦雨望一个人笑,为什么所有的充满爱意的目光都只看着他一个人……
没人在意粗大的针孔打进腺体的时候有多痛,也没人在意他被清醒着抽走信息素的时候又有多难熬。
畸形的亲缘关系折磨着他。
让他在良善的本性和嫉恨的情绪里挣扎。
他不想承认残忍的事实,只能在漫长的岁月里麻木的欺骗自己。
钝刀子割不下来的那块肉,已经在经年累月里腐坏结疤,摇摇欲坠。
没想到是沈慕为他补上了最后的一下。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要让他这么难堪,这么被动的接受一切。
为什么连一点点可怜的温情和希望都不肯留存。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偏偏就是秦雨望和沈慕!
偏偏是他们!
-
去往医院的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但从没有一次是这么煎熬的,痛苦的。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空茫的厌倦感,想要立刻远离这个可怕的世界。
医院的灯光总是冷色的,亮度高的刺眼,从大厅走到电梯间的短短路程,隐隐都能听见许多压抑而忍耐的哭声。
这里的底色是悲凉,每个人都怀揣着重重的心事,好像头顶压着一片乌云,随时都会落下倾盆大雨。
VIP加护室的走廊上,秦霭和贺云菲正在同康教授商讨着什么。
他们表情严肃认真,神情里充满了担忧和爱意。
这样的眼神一直是特供给秦雨望的,是他独享的专利。
秦雨疏木头似的走了过去,整个人像个游魂一样漂浮着。
秦霭算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在和康教授商讨完毕之后,才转眼看向他脸色极差的小儿子。
“怎么了?不是说和同学出去玩了吗?”
秦雨疏低着头,声音嘶哑又难听,又像是不想承认的,自欺欺人的又问了一遍“我哥和沈家的事情……是真的吗?”
秦霭和贺云菲被问的一愣,莫名奇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外面已经传开了?”
“是真的……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秦雨疏目光沉沉的,眼底的执拗看的贺云菲心里一突。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跟你又没有关系”
贺云菲出声警告道“不要在外面风言风语,万一影响了你哥的婚事。”
秦雨疏身子绷紧,目光灼灼的看着秦霭,试图发出最后的呼救。
他的声音卑微又倔强,带着恳切的哀求“爸爸……对不起……但是……可以不是他……不是沈家吗?”
“你在胡说什么?”
贺云菲厉声的打断了秦雨疏“你知不知道为了这桩婚事我们筹备了多久,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秦雨疏难过挣扎道“可是我和沈慕……”
“你和他什么?”
贺云菲死死的瞪着秦雨疏,好像他再多说出一个字就要直接把他给弄死“不要在这里说这些疯话,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她似乎从小儿子的语气和神态里看出了一些什么,只能语气更加严肃的警告“他和你哥哥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别做一些让大家都难堪的事情”
难堪的事情……
什么是难堪的事情?
秦雨疏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凉。
为什么偏偏是沈慕?
又为什么偏偏是秦雨望?
这两个名字给他的打击太大,就像是两座大山要生生把他给压垮。
是不是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会是秦雨望的?是不是所有他想要的都不会得到?
秦霭在这些对话里感到头痛,一桩简单的婚事他并不想弄得复杂,可秦雨疏表情实在太过明显,他想要装瞎无视都做不到。
他的眼神没有温度的将小儿子打量了一圈,然后直接低声道“今天的话我们就当没有听到过,你回家去吧。”
你看,秦雨疏的话总是这样没有存在感。并不重要,也没人在意,说过了也会被轻易地抹去。
就像他的人一样。
不过是秦雨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信息素储存库。是不该有思想,有感情,有奢望的。
秦雨疏看着眼前表情难看的父母,头脑居然渐渐清明了起来。
事情根本不会出现转机,只是他自己太可笑了。
你在沙漠里渴求湖泊,在冰川里渴求火种。一切都是虚幻的想象,是小孩子梦里面才能穿上的英雄战甲。
秦霭看不下去他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只是摆了摆手又让他赶紧走。
秦雨疏扭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越来越大,乌云里藏着的大雨终于全部落下。
他的耳腔里出现了尖锐的轰鸣,好像什么声音都朦胧听不真切。
他闭着眼,沉默地往外走,直到走进了雨幕,被大雨从头浇湿。
少年人金色的心灵从这一刻开始崩散,放下了他原本就抓不住的东西。
-
宋御清值完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最近腺体科的病人很多,事情又很杂乱,他连轴转了一周,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他从住院部出来的时候外面雨下的很大,他站在屋檐下待了一会儿,被冰凉的水汽扑了一脸。
云城的夏天总是这样的闷热潮湿,还伴随着隔三差五的雷电暴雨。
他在撑开雨伞前识相的将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这样的雨势必然伴随着狂风,他的镜片怕是撑不了两秒就会被雨水给模糊了。
宋御清的房子离医院很近,步行直线距离不到八百米。他一路小跑着过了马路,想要争取在五分钟之内回到小区。
突然间,他的余光里瞥见了路边的一个模糊的身影,高高瘦瘦的看着很是眼熟。
那边的路灯很昏暗,只有一层层浅浅的黄光渡在那人的头顶。他身上雨衣雨伞都没有,就那样光喇喇的站在雨幕里。远远看着像个游魂,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可是瓢泼的大雨就像在落刀子,打在雨伞上面都分量十足,都已经这个时间了,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的站在医院门口淋雨?
宋御清奇怪的观察了几秒,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挪动着步子跑了过去。
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抬手将雨伞举到了两人之间。
“秦雨疏,你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