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冷酷。
咬牙切齿,既憎且厌。
乌明维见多了这样的心口不一的家伙,已经有了免疫。
只是有些纳罕,平白无故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怨恨,对象还是自己的孩子,满心恨不得他去死?
就过往记忆而言,他可没有做过任何伤害父母的事。
乌明维花了两秒,快速重新翻阅过一遍记忆。
嗯,很神奇,连顶嘴也没有。
与这对父母相关的记忆,在这残缺的记忆空间里本就只占据很小、很小的一个角落。
硬要形容双方关系,大概是——不熟。
或许是在没有记忆的那三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让这对父母与孩子离了心——这也是目前最有可能的可能。
只是,那这样维持表面家庭和睦的伪装又多少有些太过用力。
乌明维没有理会母亲吴玫伏在床边,满是虚情假意的痛哭,视线被落后一步进来的父亲吸引。
啤酒肚比脸率先进入病房。
乌父乌家柱身材矮胖,裤脚有一截踩在脚底,磨破了布面,连带着走路难免摇摆不稳。因为常年旅居在车上搬来送往,搬货锻炼得四肢粗壮,把他装点得像是簇萝卜,挤挤挨挨靠在一起,顶着个头顶向地中海发展的脑袋。
治安队员挡住半边他的视线,乌父扭着身体从侧边探头看向病房。视线却没有落在病床上的乌明维身上,反而因为妻子的哀切啼哭有些急切,通红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连连出声安慰。
“玫玫,你别哭,别再哭了。”
说着急步匆匆,到妻子身边去。
乌父伸手试图将妻子揽到自己怀里,遭到拒绝挣脱。
他只好像是跟木头似的站在吴玫的身后,成为她随时转身都在的依靠。
宽大粗糙的大手轻轻落在吴玫肩头,乌父终于在口中连串安慰间歇瞥了乌明维一眼,从被窝隆起的轮廓大概确定人没有缺胳膊少腿便收回。
“他还好好的,大小伙子养养就能养好的。反倒是你,你身体不好,今天哭得够多了,赶紧缓缓,别这么哭了。”
神色间满是对妻子的关怀爱怜。
显而易见,比起儿子的安危,他更关心妻子身体健康。
他不爱“乌明维”这个儿子。
乌明维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这个父亲对“自己”没有寻常父母对子女的关爱,没有传统男性对传承养育后代的责任与担当,他甚至还有一点埋怨……
埋怨儿子抢走了妻子的注意和关爱。
乌明维注视太久,引得乌父回望。
蓦然对上视线,乌父立即伸手揉揉鼻子,借此垂下眼,同样晒得黢黑的眼皮眨巴眨巴,回身面向接引他们的治安队员,寒暄客气后简单询问了几句乌明维的情况便收住口。
在他垂眼的刹那,乌明维清楚听见这个男人心口传来的狐疑:
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就算他知道了,我们又没有错,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上学,那些钱可半点没有克扣下!
反倒是,玫玫为这个孩子付出这么多,半点回报也看不见……这次住院的钱,可不能让我们出。
哦?什么钱?
乌明维听到一点有趣的东西。
这里养孩子,难道有地区政府提供金钱帮扶?
很快,在乌父他们从医生口中了解乌明维目前情况后,夫妻俩为难地表示无法抽身跨区来照顾乌明维,听从医院的介绍为他请了一个护工阿姨,年纪与吴玫差不多岁数。
翌日,夫妻俩便借口工作繁忙,回了隔壁H区。
乌明维在窗口目送着两人离开,转头三言两语就从这位和善的护工阿姨口中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这里养孩子,没有政府金钱帮扶,没有儿童基金提供贫困儿童补助,没有独生子□□惠。
用护工阿姨的话来说:养个孩子那花钱可得勒紧裤腰带,像我们这种家庭,把孩子养到你这么大,爹妈腰上肉都得刮下来三层。
乌父那肚子可不像是刮过三层后的。
那,钱是哪里来的?
想想乌家柱和吴玫的心声,乌明维简单推推就有了合理解释——或许乌明维并不是这夫妻俩的孩子。
给钱的或许是亲缘血亲那边。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将他充当乌家柱和吴玫的孩子,寄养在这个家庭,既然他们在这具身体成年后依旧选择隐瞒,不曾告知他的出身,那么在某种意义上也已然暗示了那边的态度。
乌明维没打算替这具身体寻回亲缘,无论如何,被放弃过一次的孩子也该有权利选择双向放弃。
而比起厌恶恨不得他去死的乌家柱和吴玫,倒不如继续学业,留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城市。
那个向祂献祭的灵魂想必是同样想法,比起关系不亲密的乌家夫妻和不曾谋面的亲生父母,他显而易见更在意密布在身周这张无形的网,以及盘踞在网后操纵他生活视如儿戏的罪魁。
很快,治安队员再度出现在病房里,向乌明维询问有关他身上的伤。
乌明维昨天就打好了腹稿等他们开口询问,顺势提出想要对头部进行详细检查,将记不清受伤前后发生了什么归到可能头部创伤造成失忆里。
治安队员很快上报通过,医生为他脑袋进行了各方面检查,排除了脑部创伤造成失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