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乌明维……我究竟是谁!”
低语声随着情绪波动逐渐高昂,像是萦绕在身周的蚊虫,嗡嗡带着重音。
莫斯维尔烦躁得一甩触肢,将身边一颗废星抽得粉碎,耳畔的噪音却没能如愿消失,着实惹人厌烦。
冥冥中祂似乎感受到某种召唤,金绿眼瞳骤然大睁,顺着即将消散的余音与渴求呼唤,向人间投去一瞥。
祂看见了……
尚且青涩的身影倒在血泊中苦苦挣扎,痛苦宛若密密编织的渔网将他的灵魂缠裹,细线勒紧身躯,割裂皮肉,镶嵌入肺腑,每一次心跳、呼吸都缝上铁锈血腥气。
恐惧趁着痛苦肆虐,趁虚而入。它在灵魂的缝隙扎根生长,将完整的灵魂撑裂成勉强拼合的几片,像是一个碎裂的陶罐,装着所剩不多的水,勉强能用。
仅存的求生欲,从本能中萌发,却在迷茫与恐惧的侵蚀中,化为风中苟延残喘的一豆灯火,挣扎在将灭未灭的边缘——不想死,又不太想活。
他在哭泣……
哀嚎着苦痛。
他在发怒……
愤懑地嘶嚎。
莫名的惊惧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压垮。
陷入惊恐中的他不住向身后张望,冷静与理智的丧失,让他分不清身后那一双眼睛究竟是幻觉,纯然是他的臆想,还是确有其事。
他匍匐在地,瘦弱的身躯颤抖着支撑起最后的疯狂。
鲜血自指尖伤口渗出,摩擦过不平整的地面划出交错的殷红痕迹。
指尖传来的疼痛,在此刻成为他的兴奋剂与麻痹针,执念驱使他咬牙画烂指腹,只为勾勒出地上诡异的花纹。
这是他寻到的,最后的路。
即便不靠谱气息浓重,听起来是这般荒谬离奇。
他依旧决意尝试。
他试图依靠法阵蕴藏的力量,勾连上未知的存在,借由神秘的力量,解决心头阴霾。
2X2米的正圆法阵,刻画并非易事。
谨记繁复的线条不轻松是其一,更艰难的还是勾画。
画完这个所谓的法阵,几乎将他食指的一个手指节磨去。
他力竭,仰面躺倒在法阵中央。
失血过多下,意识有些昏沉,死神已趴上后背,对着耳畔吹起冷风。
昏沉间,意识脱离躯体的束缚,骤然与祂对视。
下一刹,灵魂消融的痛苦随着躯体边缘的模糊一同降临,周身如坠针海,叫他几欲失声。
疼痛后是剧烈的无力感,他在失去,气力、感官、思考,甚至是意识……
他恍惚感觉到自己在融化,从人变成一滩液体,又或者地面在融化,而自己渐渐往下沉,灵肉分离,埋进地底。
同时又有截然相反的感觉冒出,他不是在融化,而是化作风,化作云,化作气,不断上升。与向下的失重感相反,他像是被拔长,身体承受不了揠苗助长的力道,即将如高飞的气球般炸裂。
不甘的怨愤在最后的最后,带着撕心裂肺的咆哮冲出胸腔。
“咳!”
“我……我是谁……”
“乌明维……到底、到底是谁……”
“我…我究竟……”
无力将他的声音磋磨成平板一块,嘶哑的声音嗡嗡震颤。
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嘴唇翕动着,孱弱的呼吸不足以支持他继续出声。眼睛却暴露其主人的执拗,定定望向虚空中祂的所在。
莫斯维尔欣赏着那本就残破的灵魂,在自己的注视中,瓦解消融,就像是一朵残败的玫瑰盛放到枯萎的终场。
说实在的,没有太多触动。
比起为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动容,这样不符合邪神画风的事,祂更好奇于这个人类的执念。
那些反反复复的问题,何以让这个人类追寻至这般下场,仍旧念念不忘?
星外,周围的“同类”难得侧目向莫斯维尔。
莫斯维尔周身空间的波动让祂们讶然不已。
莫斯维尔竟然在回应信徒的呼唤!
多年久违未见的金绿光柱升腾而起。
浑厚的低语自腔体透出,重叠出纷杂回音,呼唤者的姓名念出,回应的契约就此订立。
祂咀嚼着这个奇怪的名字——乌明维。
有些莫名其妙的名字。
金绿色的光辉自虚空洒下,宛若月华倾泻,斑斑点点落在乌明维逐渐变凉的躯体上,将这个“破罐子”填充完满。
为了画法阵受伤的手指在光芒中渐渐拉长,长回完好无缺时那样。断处肌肉抽搐着动了一下,神经连接没障碍,新长出的一节手指跟着抖动。
微弱的呼吸渐渐平稳,乌明维睁开眼眸。
眼底飞快滑过金绿光辉,脸上是与先前截然相反的平静,甚至冷淡,透出尚未收敛起的一丝邪性,或者说神性。
矛盾且割裂。
在肉眼无法观测的灵魂维度,一束金绿光辉照耀在乌明维的尸体上。
金绿散去,乌明维呆滞的眼睛恢复眨动,他显而易见茫然了一下。
太久没有降临于信徒的躯体,这种滋味有些陌生了。
不过好在,熟悉起来并不多难。
此时此刻就该庆幸,这里是原主为了避免人打扰寻到的荒僻角落。
否则,莫斯维尔非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出名为“人类早期驯服手脚特殊训练”的喜剧演出。
人类的躯体对于祂,太过轻巧。
稍稍不注意就可能用力过猛,把自己扯断只胳膊,甩飞条腿儿。
神经传来的疼痛感可以忽略不计,但抬手和行走就成了眼下祂第一要学会的东西。
莫斯维尔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让这具身体从远看像丧尸,进化到近看是个人。除了偶尔忘记保持呼吸,让腹腔起伏,基本没什么问题。
空荡荡的废弃房子到底空间有限,莫斯维尔没兴趣在这血糊糊的地方多逗留,迈步离开。
跨过门槛时,祂莫名迟疑了一下,究竟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最后决定跳过去,双脚落地,绝不为难自己。
走出这道破败的门,他便是乌明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