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仙摆摆手,看上去并不想说。这时,飞飞在一边终于鼓起勇气,说到,“师傅去找人,没找到,遇上了暴动,险些回不来。”
“暴动?”唐施诗不可置信地喊出。
那俩人都沉默了。果然。唐施诗心想,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要早去这一步。她现在也不想吐槽,只想赶紧把这俩祖宗先整顿一下。
给王大仙量完体温,她又出去买了退热贴和退烧药。刚才飞飞扭到了脚,红花油和云南白药她也各带了一瓶。
从早晨忙活到中午,累得她跟狗似的,还没顾上吃饭。王大仙吃了药昏昏欲睡,飞飞则是脚脖子肿个老高,啥也干不了。
“家里有饭吗?”
飞飞摇摇头,“师傅不在这常住,都是会客来的,所以没存什么吃的。”
“真服气了。人家都说狡兔三窟,大老王你有几个老巢。”她说完,打开外卖软件,准备点个炸鸡。
王大仙摆摆手,继续有气无力地拒绝,“我不吃荤腥,给我点个白粥。”
飞飞“扑哧”笑了一下。唐施诗瞪了王大仙一眼,放弃了炸鸡。
俩病号休整完毕已经下午四点多,初春的太阳五点多就没影儿了。外面渐渐的阳光暗下来,唐施诗觉得有点凉飕飕的。现在已经4月份,虽说不至于寒风彻骨,但早晚还是冷。她早晨出门着急,就套了个卫衣,这会儿冻得开始流鼻涕。
王大仙在里间睡了一觉,这会儿也醒了,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飞飞一直陪着唐施诗聊天,俩人越聊越投机,唐施诗不由得对她更加喜欢了。
“小唐,都这个点了,还没跟你好好说广厦司的事情。我们晚上不住这,你要是不介意,跟我回家住一晚吧。”王大仙有点不好意思,耽误了一整天,啥也没说。
唐施诗打量了一下王大仙,估摸着万一他图谋不轨,自己有多大胜算能挣脱。这个眼神被王大仙看到,一下猜中了她的心思。
“我从来不近女色,你不用担心。再说我这个年纪,都能当你爸了。”
唐施诗一想也是,毕竟大老王只是个贪财之辈,在地府里行走赚点外快,其他方面还是算仗义,也帮过自己几次。仨人一合计,唐施诗自告奋勇去开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大仙的栖息地。
为啥叫栖息地,且听唐施诗胡乱道来。她原以为那个五环的会客楼已经够大了,没想到王大仙在顺义还有一套别墅。这显而易见的是个富人区,别墅和别墅之间有一定的隐私距离,各自维护着整整齐齐的绿植苗木,看上去一片春意盎然。从进园区大门开始,已经过了好几次门禁,不得不感叹,有钱人胆子是谨慎,这安保措施都能开奥运会了。
把车停在地库,唐施诗扶着飞飞下车,王大仙的精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在前面走着带路。
“大老王,你到底赚了多少钱啊?”唐施诗不懂品牌和价格,只看这满屋的中式审美,一路走进来,就像走在人民币铺成的楼梯上,她凭直觉就知道这价值不菲。
飞飞暗自好笑,跟她说,“小唐姐,师傅在家里花多少钱都不心疼,一到外面就成了铁公鸡。”
“啧。我看你还是摔轻了。”王大仙揶揄她,又说,“上去你先自己休息,我跟小唐说点事。”
到了客厅,唐施诗看见他这个四四方方的大厅里,什么家具都没放,只是在四面墙上挂了不少珍奇道具。先前在会客楼那边见的远不及这里一面之墙,这里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神像、符牌、各类图纸,甚至还有一些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她没觉得阴森古怪,倒觉得还挺有艺术感。
“你在江湖上这么多年,收集了好多宝贝啊。”她又问,“能摸吗?”
王大仙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不见先前的精明油滑,褪去了浮夸的动作和语气,反而像个家里随处可见的叔辈,整个人欠在窗前的阴影里。恍惚之间,唐施诗觉得他的身影看起来到有点落寞了。
“去书房,跟你慢慢说。”王大仙拿了一只茶壶,捏起两只杯子,示意她跟着去旁边的房间。
唐施诗迈出脚的时候,有一丝丝的犹豫。她跟王大仙认识的时间不长,她出于这么多年在外独立生活的警惕心,很介意跟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但不知怎的,她对王大仙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信任,还么来得及多想,出于本能,她已经跟了进去。
书房里仍旧是冷冷清清的装饰,一排木质框架的玻璃柜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合影。唐施诗注意到他桌上摆着的线香,觉得味道似有还无,闻起来很舒适。
“这都是跟明星的合影啊?你可以啊。”她调侃道。
王大仙懒得理他,自顾自坐在桌边的长椅上,把衬衫袖子卷了起来。唐施诗这才认真观察起他。之前虽然见过几次,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王大仙保养得宜,脸上光洁干净,皮肤也不像一般的大爷那样松弛。他身型瘦削,面部棱角分明,侧面看倒透露出一种寂寞的气质。往常见他大多是身穿中式练功服,大概是为了大师人设。今天他穿了少见的深灰色衬衫,卡其色的长裤和翻毛皮鞋,如果不看脸,那就是常见的街头叔系穿搭。唐施诗不由得感叹了一下,果然美貌靠脸,气质还得靠身材。
“你来。”王大仙喊她过去,手上已经泡好了茶。
“这是漳平水仙吧。”唐施诗喝了一小口,咕哝起来。
“你还懂茶?”这次换王大仙调侃她。在他看来,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阴阳人,没少给他找麻烦,但不知怎么的,他对她总有一股怜悯的感情。想必是一见到她,就想起自己同为阴阳人的弟弟,这才不由得对她多了一丝亲切。但王大仙毕竟是混迹江湖多年,人心险恶、人情冷暖他经历了一个遍,哪里就能那么轻易的相信外人。这些年来,他一边在外赚钱,一边想方设法寻找地府的秘密,终于最近有了新的发现。
“我出差时,客户总喜欢给我喝这个,临走还送了我好多,我都没喝完,拿来给你吧。”唐施诗的神情看上去非常放松,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陌生的环境。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大老王,你不是要跟我说事情吗?”
王大仙盯着她看了一刻,看的她有点发怯,忍不住恼了,“你看啥?我告诉你,你可别学变态大叔,我跟你说我练过的。”唐施诗有点不耐烦。
“我要跟你说的话,你接下来一个字都不能跟别人说。”王大仙终于开口,“你跟我保证。”
唐施诗巴不得他快点,赶紧实相地应了,“知道知道。”
“昨晚我去过了。”他说完,睫毛一垂。
“啊?去哪了?难道是......”
“对,广厦司,我去过了。”王大仙又给她续上一杯茶。
唐施诗一听,立刻站起身,险些把茶杯打翻,“那,那,你怎么回来的?不是说那去了就回不来嘛?”
王大仙摆摆手,“你别急。”他叹了口气,又继续,“差点挂了,死里逃生罢了。”
唐施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背后硌了一下,她扭了扭脖子,咕哝道,“那你,所以,你今天才这样。”
“你猜到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了吗?”王大仙抬眼一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唐施诗当然知道,她来找大老王想问徐怀卿的身世,还没说到主题,他就先亮出了广厦司,明摆的是要唐施诗跟他结盟。
她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应付他,“猜是猜到了。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一时半会儿帮不了你。”
王大仙眉毛一挑,知道她的打算,就问,“那你是要放徐怀卿在那不管了?”
“不是!”唐施诗否认。只是眼下,她更着急的是去沈阳找那个逸阳公司的负责人,先弄清楚银岭的事情,还得去找文新子投胎的婴儿。广厦司,黄玫瑰已经告诫过她,那里就是极恶地狱,连王大仙这种老油条都是九死一生,看他这状态肯定没捞着好处,这是想拉自己下水。
王大仙知道她的短处,于是改了口风,“你上次问我,老徐跟你什么关系。”
她听到这句,又抬起头,恳切地盯着他。
“算了,不逗你了。”王大仙转身,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红纸,上面写了几行小楷。
万历四十七年,殁,年二十,浑河西北。
唐施诗看到“万历”两个字,反应过来是明朝,那不就是黄玫瑰他们说的,老徐是从明朝就在地府了,他没有去投胎,那不是就在地府足足待了400多年,牛人,哦不牛鬼啊。
“你这意思,他二十岁就死了?”唐施诗忍不住问。
王大仙点点头,拿过那张红纸,用打火机点了,放在香灰盘里。唐施诗愣在那一动不动,她这才知道,原来老徐二十岁就死了。但他是哪里人,跟我是什么关系,怎么死的,家里又有谁,唐施诗充满了好奇。
王大仙微微笑了一下,看出她的犹豫,趁机问她,“你跟我去一趟广厦司,我就把徐怀卿的身世全都告诉你。”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好像太轻易地相信了王大仙。难不成,他一开始答应帮助自己,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会想到那初次联系,本来就很荒唐但又意外的顺利。唐施诗突然生出了戒备心,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会跟他来这,现在就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跟你去。”唐施诗心一横,不就是去一趟,反正我有定位珠,万一有事,先跑就是。
王大仙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这才露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语气温和,“你累了,不要一时兴起。我让飞飞带你去休息,明天你先回家,七日之后再来赴约。”
唐施诗看着他走出书房,顿时泄了气。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大老王就是个老狐狸。不过,他对自己到底没什么防范之心,这么大个别墅,可以随意行走。
她走到客厅,发现一片道具之间,有一条细细的什么东西在闪光。走进了一看,是一根细细的骨头,泛着隐约的幽蓝色光。她知道,这是地府的动物身上常见的那种光,不甚在意。正要伸手去摸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小唐姐,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