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头就看到骆峤抱着爆米花袋缩进羽绒被,这个姿态让钱自莱想起纪录片里守着腐肉的非洲鬣狗——那种对猎物的执着。
当乔的手伸向真理之口时,窗外炸响的闷雷声与电影音效重叠。骆峤往左挪了半寸,两个人的小腿肚隔着布料传递体温:“如果是你的话,会把手抽回来吗?”
钱自莱的脸被黑白电影分割成不同的区域,亮的地方是他的眼睛,暗的地方则是他的嘴,当他一开口的时候这样的分区就被打破了:“不会。”
“为什么,因为你永远不会撒谎?”
“不是,因为真理之口本来就是假的,我不信那个。”
“如果是真的呢?”
钱自莱不说话了,他嚼着焦糖爆米花,糖晶在嘴上闪光。
追求真真假假的,何必呢。电影本来就是假的,即使乔说一万个谎言也不会被真理之口咬下手臂,何况他早就在安妮公主面前说了此生最大的谎言。
钱自莱在此刻第一次发现自己和骆峤的不同之处,骆峤对待一切都有一种乐观的天真,这点让他有点羡慕。
剧情进行到吻戏部分,安妮的睫毛在黑白电影里颤动得像树叶,他转头去看钱自莱的表情,发现对方毫无波澜,钱自莱镜片后的眼睛倒映出黑白色的拥抱。
他突然开口:“阿莱哥,我……”
其实他是想把在火山口上被钱自莱打断的那句话补完,他既想说我很害怕,又想说我会抓紧你,但暴雨砸在玻璃上的声响吞没了后半句。
钱自莱扔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但骆峤已经进入再而衰,马上掉入三而竭的状态里了。不过这样也好,骆峤躁动的心脏就缓慢地平复下来。这两句话其实都挺莫名其妙的,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说?朋友,他和钱自莱现在算朋友了吗;导游和游客,可导游会说这样的话吗?
算了,骆峤想。
影片接近尾声,公主松开的手在电视机里变成放大的虚影,钱自莱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挺好的结局。”
“可他们没有在一起,也算好结局?”
钱自莱的喉结滚了两下:“在我看来,在一起才是坏结局。”
在骆峤的世界里任何事都太直接也太简单了,喜欢就应该在一起,讨厌就要老死不相往来,而其中一些至关重要的现实因素就被他忽略了。他想,如果他是乔,那安妮公主应该是……他的视线落在钱自莱的侧脸上。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如果你是安妮公主,也会和乔分开吗。”
钱自莱很短促地笑了一下:“首先我不是,这根本就是无法实现的谬论;其次,如果我真的是,我的答案是会。”
“为什么?”骆峤问。
“因为安妮是公主,她永远不会和萍水相逢的异国记者在一起。”
“为什么?”骆峤又问。
钱自莱真不明白骆峤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一部上世纪的爱情电影,哪有为什么?这样的剧情只存在于虚构的罗曼蒂克电影,非要当真的话这世界就不需要电影了。
“没有为什么,你少看点爱情片吧。”
他就扔下这么一句话,踩着拖鞋出去了。
骆峤就坐在沙发上,把电影的演职人员表看完了。如果他是乔,那他永远不会欺骗钱自莱。他一想通这些,就站起来追着钱自莱走出去了。
“我有话想对你说。”骆峤站在钱自莱面前,他想说的话必须在当下马上说出口,否则错过了这分钟、这秒,甚至这个气口,一切都会发生不可预料的改变。
钱自莱自己都不明白他出来干什么,现在只是站在门口看不断落下的雨幕。他一看到骆峤这么认真的表情就感觉大事不妙,因为这代表骆峤要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或者问出一些奇怪的问题了。他刚才说了一些过分的话吗?似乎没有,因为骆峤虽然紧张,但并不愤怒。
“哦,你说吧。”钱自莱靠在门上,等待骆峤即将说出口的话。
骆峤说:“如果我是乔,我永远不会骗你。”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炸的钱自莱差点摔倒,骆峤眼疾手快地就把他捞起来了。
“关我什么事?你是乔,但我又不是安妮公主,我顶多就是帮安妮公主穿鞋的仆人,”钱自莱抿了抿唇,“你别纠结这个了,你不是记者乔,我也不是欧洲王子。”
他想的太多,但骆峤又想的太少,两个人的思维就像一个不会滑雪的人非要去高级雪道,结果刚踩上就滑下去了,甚至都没留下什么痕迹。
但钱自莱最后似乎想起什么,他笑着说:“不过你今天也偷拍我了,和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