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停下吧,前面就是沙滩,你推不动。”赵小茅坐在轮椅上,虚弱地喘着气说,“就停在这里吧。”
徐大卫停下脚步。
两人静静地看着大海。
海,铁灰色。
卷着海草和沙子的浑浊海浪冲击着沙滩,
风在吹,一缕一缕的白色的沙粒随着带着尖利哨音的风贴着海滩快速移动着,留下一片片诡异的图案。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渐渐散去。西坠的太阳从乌云的缝隙里投射出了几束光。
“八年了。”徐大卫环顾四周,俯下身在赵小茅的耳边说,“这里是我们定情之地,也是我们的婚礼之地。”
“八年了。”赵小茅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一条毯子,闭目仰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八年前的景象清晰地记得,就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是啊。”徐大卫茫然地望着远方。
“记得我俩就坐在那个地方。”赵小茅费力地抬起手臂,指着不远处的沙滩,“那天也是刚下过雨,你拿出一块塑料布让我坐。那块塑料布不大,我让你也坐上来,这样我俩就紧紧地挨在一起了。你说,你那时是不是成心的,知道我不会一个人坐,故意地拿一块不大的塑料布,好让我俩紧挨着坐?”
“真不记得了。”徐大卫回忆说,“依我的性格,你觉得我会那样做么?”
“有时候,钢铁直男也有点儿小心思呢。” 一丝微笑挂在赵小茅苍白的嘴唇上。
“可能吧。”
“我想起我俩在这里互相分析着、夸奖着对方,你正在夸我的脚好看,我正期待着你还会做什么,然后你突然就跑开了,拾起了沙滩上的一块碎玻璃片。”
“嗯。”
“至今我还记得你在玻璃片后面那绿色的变形的样子。”
“嗯。”
“看看售楼部,差不多荒废了。”赵小茅把头扭向售楼部看过去,“过去的那些同事也不知道都在哪里。孙达胜的公司怎样了,黄欣生娃了吗?”
“孙达胜的公司生意不错,黄欣的女娃已经会打酱油了。”
“那,罗娇现在戒赌了吗?”赵小茅喘了口气,接着问,“刘美龄也该出来了吧?”
“操她俩的心干什么?”
“咱们的婚礼使用售楼处的场地,还是罗娇找刘美龄批准的。”
“罗娇这么积极,难说不是要害你?”
“刘美龄我是不会原晾她了。”
“但愿她一辈子出不来。”徐大卫把赵小茅身上滑下来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有点儿凉,我们回去吗?”
“再等等吧。”赵小茅握住了徐大卫的手说,“雨后,可能会有彩虹呢。”
“天快要晴了。”徐大卫抬起头看着天空。
“彩虹,真的有彩虹!”赵小茅激动地坐直了身体。
东方的天际有似隐似现的半条淡淡的彩虹。
西边的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越来越亮。
东彩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彩虹在海面上的倒影闪烁着,形成了一片彩色的海洋。
“差不多我们每一次来这里,都会看见彩虹!”徐大卫也激动起来,“这一次是最绚丽的一次,连大海都变成彩色的了,是我见过的最魔幻的一次。”
“是啊,最美的一次。”赵小茅喘着气,断断续续虚弱地说,“我怎么看着它两端渐渐合拢,渐渐合拢。”
“没有啊。”
“啊,怎么变成一个七彩的圆环了?”赵小茅在轮椅里挣扎着坐直身体,“看见在环形的彩虹里,我小时候站在小板凳上做饭,一旁的我妈在病床上怜惜地看着我。看见我在游泳比赛中得奖,满脸笑容地举着奖牌。看见在大西北的荒漠上我爸教我开汽车,在车后荡起长长的尘土。看见我在华琼中学的场地上打沙包,你在二楼走廊上伸长脖子偷偷地看着我。看见我匆匆走过满是阳光的校园,时不时地瞟一眼单杠上混身是汗的你。看见我们俩在老教学楼昏暗的走廊上,张口欲言又止、欲止又行、目光交流、心灵碰撞的相遇。”
“你在回忆那些美好的事情吗?”
“不是,不是回忆,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就像电影一样,在那美丽的环形彩虹里。”赵小茅急促地说。
“是吗?是真的吗?”
“现在看到的是我在表彰大会上发言,看见在拍合影照时我失魂地坐下,看见我独自下海游泳你来接我,看见我们在这里定情,看见我们赶海时的初吻,还有我们的简约而喜庆的婚礼,我们今夕何夕的欢愉之夜。”赵小茅微笑着,茫然地向着前方看着,“影像变换得越来越快了。”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你是出现幻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