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位世孙折磨人的花招还在后边,这只是个开头,这一上午上课,这世孙不是叫何七研磨就是叫何七给他递笔。何七本就是站着上课,写字不便,还屡屡被这世孙打断思路。这徐夫子讲了一上午,何七只听进去三四成,偏偏她还不能拒绝世孙,以防与他再起什么冲突。
好容易捱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何七的一双腿都已经僵了,一走动起来,甚至能听到骨头咔咔的响声。因为怕弄脏学堂中的书具,其他学子都已经陆续出去到外边吃饭了。三位王孙的饭菜自是郡王府中做好了由下人端过来,而来府里读书的其他人就要自己负责午饭了。为了方便,何七只带了几个包子,有酸馅儿和肉馅的。不过过了一上午,包子已经凉透了,表皮硬邦邦的,肉包子吃进嘴里,只糊了一嘴冷油,何七便只将几个酸馅儿包子吃了。这半天过去,不仅什么也没学到,饭也没吃饱。
陆鸣珂倒是一直在旁陪着何七,见何七精神不振,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道:“说不定世孙过几日就想通了,也不再找你的麻烦。”
“但愿如此吧。”何七直觉这世孙没这么好打发。
“不过你究竟是如何得罪了这世孙,叫他非要揪住你不放,难不成还是因为上次文筵上诗作抄袭一事?可那也不是你的错啊、”陆鸣珂不解,他与这位世孙接触并不多,但那日文筵,他瞧这世孙只是性情冷淡了些,没想到今日会这般。
何七叹一声气,将那日在园中偶遇世孙的事统统说了,陆鸣珂听完又是愤愤不平,只道这世孙是欺人太甚。不过这郡王府是人家的地盘,他们二人心中再有不满,也无计可施。
……
只是后头几日,事情并未如陆鸣珂所言,世孙的手段是愈发恶劣,叫何七上一天学下来,不但什么也没学着,还身心俱疲。何怀环跟着谢清源则是如鱼得水,虽每日给谢清源打杂,但他本人却是乐在其中。何七也想过,若是她能像何怀环一样做小低伏,这世孙说不准就放过她了。可她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每日面上维持平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只是再好的身子也撑不住一连好几日都站着上课,恰逢陆鸣珂这几日家中有事,何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这学堂里头的人个个都会看世孙的眼色,世孙这样对她,旁人自然也不敢接近她,有的还时不时朝何七递来一两个鄙薄的眼神。虽说何七尽力安慰自己她来这儿不过是为了读书求学,只消考出来便能熬出头了,可抵不过身体上的疲惫,自然也带来了心绪的低落,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日何七在回去的马车上,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待醒来时,何怀环早径自下了马车,独留她一人在车上。何七提着沉重的书篮回正房,刚进院门,就见何明玉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头出来,一脸高兴。
“七弟回来啦!”何明玉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何七笑笑,问道:“可是有什么好事?”
“嘿嘿……娘准我明日休假一日,不用去上课了。”何明玉是个不喜被拘束的性子,想到上课就头疼。然这正是何七这阵子正苦恼的事情,她并非排斥读书,只是这学堂实在是让人待不下去。她慢腾腾的提着书篮走回屋子,卢氏正在房中坐着。何七斟酌半晌,总算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卢氏面前,道:“娘,我这几日读书实在是疲惫,每日都昏昏沉沉的,能不能让我明日也告假一日……”
卢氏却是一口回绝道:“不行,你是不是听玉姐儿说的?七哥儿,你跟她不一样,玉姐儿是家里请的先生教习。你却在郡王府读书,咱们又不是那等显贵人家,如何能轻易告假,这才几日,只怕是到时人家会多想……”
“娘,我知道了。”何七明白,卢氏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是以也并没有再坚持。
写完今日的课业后,何七并未直接上床歇息,而是出门到了廊下坐着,仰头望着天边明月,听着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蟋蟀叫声。算算时间,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有六年多了,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可总觉得依旧是孤零零的,说到底,她也许是并没有把这里的谁真正当做血脉至亲,只是在这个地方过活罢了。
夜风吹过,带着些白日的余热,却将何七的脸吹得潮潮的。她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竟然是流眼泪了。她一边拿袖子抹掉,一边笑自己矫情,这世上,本就是要靠自己才行。这么一点事,有什么好哭的?不过继续这样读书是不行的,再这样下去,她如何考上秀才?
何七下定决心,从明日起,她便需振奋起来,从前她在李通判府读书过得太过顺了,这才一点小小的挫折便受不了了。世孙又如何,不过一个小屁孩罢了,她就不信找不到法子能治他。
想通之后,何七心里总算畅快了些,她刚起身准备回房,面前就忽的闪过一道黑影,叫她脚下一滑,重新跌坐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