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王府里头,穿着打扮自然也是有讲究的。今日是去求学,不能太过张扬,叫别人觉着你是个暴发户,但也不能过于普通,不然放到人群里头可就看不到了。卢氏给何七穿的是一身上月攒造的云水蓝宽袖对襟短襦,外罩一个嫩灰素绡的比甲,下边穿的是白绫灯笼裤,通身都是素净的衣裳,料子也不是多名贵的。但一张清瘦的小脸,加上这宽大的衣袍,却衬得何七颇有几分读书人家公子的气质。卢氏自己则是穿一身梅竹双清暗红圆领长袄,一条冠乐皱的银灰裙,带金玉玛瑙七宝璎珞,这一身华贵隆重却又不扎眼,正适合去郡王府赴宴。
这厢收拾打扮好差不多是天大亮了,屋外头已经套好马车。待卢氏与何七到外头时,何怀环已经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等着了,见着两人来了,也无甚反应,半晌才吭声叫了一声“夫人”,还极不情愿似的。
这臭脸的小孩,何七在心里头暗暗给何怀环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都带他去了,还拉着个脸子给谁看呢?而卢氏则是根本没将何怀环放在眼里,径直上了马车。何七见何环瑜还赖在原地不动,硬挤出一个笑脸来,道:“六哥一道上车吧。”既然收了人家的钱,也不好恶语相向,再者,到了外头,叫人看到他们兄弟不合,对何七自己也没好处。
谁知何怀环竟然只轻哼一声,也不应何七,直接上去了。这小孩脾气可真够坏的,何七也不欲与他多交谈,免得坏了自己的好心情。是以何七决定在到临川郡王府之前,都不与这小东西主动搭话了。
不过何家里临川郡王府还是有些距离,乘马车去也要半个时辰,这马车里头除了会在晃悠时哐当响一下,便再无其他的声音。没人说话,何七便独自出神,算算日子,李通判一行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安庆府了,再走几日,便能到应天府了。
距离李通判离开临江已有十余天,在他们离开前一天,何七就与他们一一到过别了。虽说顾妙真先前与她约好了十年后京城相见,可真要走了,顾妙真还是忍不住哭鼻子,她从苏州来,在临江好容易适应,还交到了好友,现在又要去京城,何七也很能理解她的不舍,送了顾妙真一根她亲手编的头绳。而赵元礼并为表露太多不舍,只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何七的脑袋,叫何七到京城来时再给他做副护膝。
是以他们真走那日,何七只和卢氏一起远远隔着人群看着李通判的马车离开临江。卢氏虽然没说,但何七还是能感受到她些许的落寞,闺中好友离去,卢氏能说知心话的人便又少了一个。是以今日来临川郡王府,除却读书,何七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卢氏也能在宴席上结交些好友。有好友,便能有情感的寄托,而不是把所有期望都放在何七一个人身上。不过何七这个念头,更多是为她自己的身心健康着想,长期在一个高压环境里工作,是不会快乐的。
何七一路上想着这些事,直到马车停下才回过神来,这时,她才注意到何怀环这小子居然在一直盯着自己,这眼神叫何七心里一阵发毛,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惹着他了。何七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眼,何怀环才悻悻把眼神收起。
马车停的地儿是临川郡王府的角门,卢氏递上帖子,便有人将何家来的三人引进们去。虽说何七在那帖子上就已经见识到了郡王府的不凡,不过今日进了此间,才知什么叫端的是泼天富贵去处。楼宇建筑就先按下不表,就光说府中的下人,何七见廊下几个丫鬟捧着冰湃的甜汤走过,身上都穿一样的轻绿洒金比甲,碎步疾走,只见裙底下露出水红提花的膝裤,脚踩一双鞋的云头子上,还缀了珍珠。连下人都是如此,更遑论里头的主子了。
这样府富贵扑面而来,叫原先心志坚定的何七都有些恍惚了,不知不觉之间,引路的祗应人便将三人引到了一条分岔路。另有人上前,对卢氏道:“夫人,今日的宾客分两席,您这边请。”言下之意,是要将两个小孩与卢氏分开。
卢氏低头看何七,担心她一人是否能应对,可这会儿也不好交待太多,只能捏了捏何七的手,跟着另一人走了。
何七与何怀瑜跟着原先的祗应人继续朝另一头走,与卢氏分开,何七倒是清醒了许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相较之下,何怀环显然有些耐不住了,走出几步,便问前头祗应人道:“这位姐姐,不知是要将我们引至何处?可需要我们带上什么?”
那祗应人步履不停,只道:“公子安心,纸笔都是备好了的。”
何七听到“纸笔”二字,便知一会儿少不了要提笔写字了,只是不知道这临川郡王府出的题目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