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儿,这脚可还疼?”暖阁里,李妈妈正将何七的小脚丫抬起来仔细检查。何七从老夫人那儿回来,看着是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可只要掀起袖子和裤管,就能看到她身上有细小的针眼,尤其是脚底,叫何七连走路都走不利索了。
何七摇头,道:“已经一点都不疼了,全好了。”
“七哥儿在老夫人处真是受苦了。”李妈妈看着何七这幅懂事的模样都忍不住落泪,七哥儿受了声,回来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每日还挂着笑脸,仿佛之前在老夫人院里头的事情都不曾经历过一样。
“好在以后再也不必去了,咱们就好好待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头。”李妈妈伸手轻轻揉了揉何七的脑袋以作安慰。她说的“再也不必去”,倒不是因为老夫人消停罢手,而是因为她已经一病不起了。
按照李妈妈的说法,老夫人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自从吃了被下毒的点心之后,老夫人身上潜藏的病好像一下全被激了出来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好容易把身体里的毒排掉,又染上了风寒,随之而来的便是咳疾,还不是一般的咳疾。据康宁居的下人说,老太太有时咳得像是要把心肺也全吐出来一般,有好几次险些都背过气儿去了。
但何七是绝不会承认她就是那个磨人的“恶人”的,毕竟她这可是属于“正当防卫”。青莲每夜里来扎她不可能是什么个人行为,背后肯定少不了这老东西的指使。所以那日在做糕点时,她特地在手上沾满了夹竹桃汁,全都揉进了糖糕里,所以何老夫人没吃下一会儿就毒发了。而何七只吃了半块,后边还吐出来了不少,加上她是小孩子,自然也好的快些,好生修养了一阵,便活蹦乱跳的了。
卢氏之后还带着何七去看过老夫人一次。见着儿媳来了,这老太太似乎还想强撑着从床上起身逞威风。只可惜尝试了好几次,却是连一句完整地话都说不出来。卢氏见状,便叫人把这老太太强行按了下去,叫她动弹不得。
现在康宁居的下人都很听卢氏的话,只因先前何佑为了保全母亲的名声,将罪责都安到了青莲头上,她身契在何家,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何佑这样,但卢氏不可能忍气吞声,只说康宁居先前的人都对青莲马首是瞻,个个都是会构陷主子的东西,以此为由头将康宁居上下都换了遍血,把老夫人用惯了的人全都赶出去,换上自己的人。
这个借口看着是卢氏的一片孝心,何佑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且教养何七是老夫人主动提出来的,何佑哪里知道她会虐待自己的亲孙儿,卢氏有怨气,总有找一处撒,他不好强行拦着,只能装聋作哑。
除此之外,卢氏也找了个“针灸大夫”过来,当然,老夫人说不了话,这个针该怎么扎自然是按照卢氏的心情来了。据说每次“针灸”时老夫人面色狰狞痛苦,但康宁居的下人却是不闻不问,只每日按时迎大夫进来。“针灸”了好些日,却是一点不见好转。
陈姨娘倒是也来看过老夫人,这老太太当时好像很是感动,还盼着陈姨娘能来服侍她,可谁知陈姨娘只不痛不痒地掉了几滴眼泪,就这么走了,之后再也没来过。
总之何老夫人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身边的人全被换掉,一直视作真儿媳的陈姨娘也不再来看她,老夫人就算是想做什么坏事,也只怕是有心无力。即便是好了,也难再有之前的身子骨,且卢氏在这儿,她能不能好好说不定呢。
……
李妈妈见何七无虞,便给她套上袜子,这时卢氏进来了,在何七身边坐下,道:“七哥儿,前阵子说了要送你去读书的事,你可还记得?”
何七眼睛一亮,点头道:“记得,是李姨妈说顾家妹妹要来临江,我要跟她一道念书。可是顾家妹妹已经到了?”
“正是,”卢氏见何七并没有抵触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顾家姐儿已经来了,待她修整几日便会要上课了,这事我已同你父亲讲了,你可愿意?”
“儿期盼这一日已久,自然是愿意的。既如此,那这几日可要好好准备准备了。”总算能读上书了,何七有了动力,觉得里考上秀才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卢氏见何七看着很有斗志,便也没再说什么,同李妈妈一起出去后,才不安道:“我总觉得七哥儿从老夫人院里回来后,便不像从前那么亲我了。定是我那日打了她,她还记着。”
“夫人是想太多了,七哥儿不是从小便是这样的吗?安安静静的,也从不惹什么麻烦事出来,比二姐儿还要乖呢。”
卢氏却是摇摇头,回想起何七刚刚回来时不仅不哭不闹,还煞有其事地和自己道歉,说这回她自作聪明害了自己,今后一定听母亲的话,不再同不该来往的人来往了。卢氏听了却是心中惶惑,她确实不想何七与何怀瑜有太多接触,但这也从没直接同何七说过,一个三岁的小孩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何七对上次被打的事绝口不提,而卢氏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这事与她所想的事大相径庭。所以到了最后,卢氏也只是叮嘱何七切莫再去同她大哥交往,他眼下已经搬到了陈姨娘的小院旁边住了,是一早就起了欺心的。
但何七这样懂事,回来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这叫卢氏心中隐忧。何七从小心里头想的事情多,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这她是知道的,可受了这样的委屈回来,每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不是心眼大,就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头不肯发出来。以卢氏对这个女儿的了解,应当是第二种,可平日里任她怎么问,何七也总是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