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惜归惋惜,外界唏嘘一阵子也就过了。当然也有明眼人发现仙魁举办的是承授典仪而不是收徒典仪,犀利地指出林望舒身份尴尬之处。同时有人多次目睹林望舒出入碧珏的寝殿,一待便是数个钟头,这似乎更坐实了林望舒以色侍人的流言。
修真界规矩严明,尤其讲究传承一道,凡修者不论女男,相见必问所出师门,因此所举办的典仪往往格外隆重。典仪又分为收徒典仪和承授典仪,前者用意自不必说,后者则远非字面含义。
承授之仪起先源于修者此生只能有一个师门,但若其它强者愿将所学授予此修者且证得其师同意时,便可为此修者举办承授典仪,又名半师之仪。
但岁月推移,承授之仪衍生出了新含义,在修真界明文规定师徒不得成婚之后,承授典仪便被某些修者钻了空子,这些修者将懵懂小儿养在身畔,到年纪以承授代替收徒,不算正经师徒,自然没有触犯不伦之恋的禁忌。
更有甚者十余年间连纳了上百个承授弟子,夜夜笙歌,淫靡之极。此事传出,修真界为之大惊,虽然没有取消承授之仪,但许多仙门名流再不收承授弟子,以免有损自己风评。
如今仙魁碧珏纳林望舒为承授弟子,哪怕碧珏千年来清正无瑕,众人也由不得往那个方向想。毕竟祐华仙尊流越多年不见踪影,碧珏独身多年,空房寂寞亦是人之常情。
但他们自然不能说碧珏的不是,流言蜚语自然而然落在了林望舒身上。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林望舒确实手足无措,在得知碧珏已经成婚之后她有意躲着碧珏,就算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她想问碧珏为什么坚决不收徒,但话到嘴边她却没能问出口。
大抵是她心头还抱有一丝期待,关于承授典仪的特殊含义……
她不想让这种期待落了空。
承授典仪将至,这一日林望舒从外面回来,远远便见碧珏站在回廊之下,她下意识想避开,但碧珏已经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朝她遥遥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交织,她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移开了目光,双腿不受控制地快步走到碧珏面前。
碧珏像往常一样牵住她的手,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碧珏牵了个空,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林望舒暗暗松了口气,跟在碧珏身后走入了偏殿。
碧珏这一次到来是让她挑选承授典仪的礼服,林望舒进了偏殿,只见各种颜色式样的衣裳堆在架子上,华锦流光,熠熠生辉。
对于林望舒来说挑选衣服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这一屋锦绣灵缎险些晃花了林望舒的眼,她下意识要去寻求碧珏的帮助。
碧珏会意,偏过身,取下一件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
“小舒,湘妃色很适合你,不试试么?”
湘妃色的衣料映入眼底,化作酸涩液体汩汩渗入心脏深处,某处文字跃然于眼前,林望舒摇了摇头。
若是以往碧珏也经常对她提出建议,她原本并不觉得什么,只是那夜看过祐华仙尊传后她再不能将她与碧珏相处时平常的事情视若无睹。
祐华仙尊貌姝丽,性疏狂朗彻,好着妃衣,身有异香,曾引百蝶栖落,时人谓之霞蝶,乃天下奇观盛景之一。
而碧珏指给她的这条湘妃色留仙裙,便是史书中记载流越最偏爱的服饰。
她婉拒了碧珏的提议,径直取下一件玄色的衣袍。她背过身去,压下睫羽,用余光瞥向碧珏的方向。
她原本以为碧珏会为她的忤逆而不满。可碧珏只是看了一眼她选的衣袍,便起身为她挑选相配的配饰钗环。
林望舒靠在屏风上,倏地留意到裙摆上刺绣的纹路,她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她是真弄不懂碧珏的想法了。
这些天她冷静下来时候无数次告诫自己,对于这段情感她应该及时抽身,不要再去想任何有转圜的希望,也不要去揣测碧珏的用意,这对她百害无一利。
但她每次都会屈服于碧珏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每次见到碧珏时候,原以为心头已经熄灭的火苗却又熊熊燃烧起来。
比起她的反复,碧珏却沉着许多。碧珏对她恢复了点到辄止的做派,就像逗弄一只小猫,在即将抓到毛球时候把毛球高高举起,任由小猫上蹿下跳直到筋疲力尽也没有将毛球扔给小猫。
她一次次情迷意乱,一次次强行抽离,眼睁睁看着如霜似雪的背影离去,随后一次次告诫自己,却又重新往复这个过程,像是走入了某种永远循环的法阵。
每当她觉得碧珏对她不过玩玩而已,又想到碧珏待她的细致入微:碧珏会记得她的饮食口味,会记得她对用香的偏好,会记得她一切细微的小事,也会因为她病情反复推掉公务守在她身边悉心照料……
她忍不住去揣摩碧珏待她这般细致之下的想法,忍不住去思索碧珏对她的用心究竟有几分真心。可在一次一次热与冷交织成了一团白雾,窥破白雾比她翻阅的古籍经书晦涩难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