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雾霭漫山。黄梅时节颇有凉意,而在楼内却完全感受不到。
郁熠朝近来眼疾频发,袁医和陈丰安都告诫他再不注意就会变成彻底的瞎子。多次地失明使他已经习惯了如何在眼疾发作时自处。然而这次那些摸索出来的诀窍竟一条也没用上。
纵使被郁熠朝亲得七荤八素,林停晚仍然记仇。他一想到郁熠朝不久前试图在自己面前寻找华宿的照顾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不好意思和一个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瞎子计较,只能独自生闷气。
生闷气的结果就是包揽了郁熠朝所有的行动。换药包扎一丝不苟,换衣连一个扣子都不让郁熠朝上手,连沐浴也要盯着。
郁熠朝其实刚才已经洗了一遍,但是已经失明的他人微言轻,林大人牵着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个时刻,他满心沉浸在林停晚的吻和回答里,全身心地交给这个人。
直到意识到林停晚在脱他的衣服。
他一把抓住外衣。林停晚顿了手头动作。
“阿晚,还在外面……”
林停晚一脸莫名其妙,在外面不能一起沐浴?在还是在外面我不能伺候沐浴更衣?莫不是还等着华宿来照顾?!都说了以后让我来照顾!
他一咬牙,脱下郁熠朝的衣服将人服服帖帖按到水里。
直到看到郁熠朝裸露在水外的光洁的肌肤,他才突然反应过来郁熠朝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坦诚来说,郁老板的身材确实很不错。他皮肤白皙,肩背宽阔,匿于水下的肌肉若隐若现。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即使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和情景下,依旧平和泰然自适,如果不看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林停晚眯起眼睛欣赏了一会,然后眉眼一弯,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他跳下水来,靠近郁熠朝。
身体稍一触碰,郁熠朝就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后退一步。林停晚觉得有趣,就一点点向前,直到把郁熠朝逼到池壁。
林停晚笑着调戏:“阿朝,你怎得还和以前一样古板。”
氤氲的水汽里郁熠朝垂着眼睫,脸色如常。
林停晚继续:“你放心,你肩上有伤,我会轻点的。”
小时候的林停晚调侃戏弄郁熠朝总是乐趣无穷,十几年后面对心上人,他发现这招更好用了,趣味更甚。
他仗着郁熠朝看不见笑得很猖狂,玩够了准备帮他清洗一下肩上伤口,然后被郁熠朝向前一步抱住。
!
在水中两人肌肤相贴,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刚刚明确了心意,此情此境,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
完了,玩大了……
从林大人的吻技就能看到,此人只会些花言巧语的诓骗,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实干的事情他是一窍不通,但是架不住此人瘾大而且在郁熠朝面前被惯的胆子也大。
郁熠朝把人紧紧锁在怀里,刚刚因为剧烈亲吻好不容易褪下去的欲望又再次燃烧起来。他的头靠在林停晚的肩头,侧头克制片刻。
紊乱的气息拍在林停晚的脖颈处,在感觉被郁熠朝一下一下轻啄时他一瞬间头皮发麻,一动不动。
他喉头微动,悔不当初,胡言乱语:“那个……有点……有点快,这个进展……”
“嗯?你刚刚不是说会轻点?”郁熠朝的气息不是很稳,但还算沉静。
林停晚:“你说的对,在外面……嗯……影响不好……不好……而且一会雨停后还有祈神和商会……这简直是……亵渎神灵……”
郁熠朝笑出声来。
然后他也没有探索,直接在林停晚侧脸下颌上亲了一口,便把人松开。
“一会再来帮我更衣。”
林停晚如遭大赦,火速拾掇拾掇爬出浴池,等待专心服侍郁老板,一心一意丝毫不敢心猿意马。
待到他将郁熠朝的伤口清理包扎好,衣服规整地收拾利索,他便十分顺手地梳起头发,这是他曾经做下人时的常规流程,他做的得心应手。
却被郁熠朝拦下了。
郁熠朝握住林停晚的持梳的手,眉头微皱,想了一阵,道:“我刚才说的照顾,并非让你给我做下人。”
他解释得认真,倒不是怕林停晚误会了他的心意,而是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尤其是想到林停晚过往的经历,和熟练的动作。
“待我复明,我可以……照顾回来。”
林停晚从未觉得做些下等仆役伺候别人有什么问题,相反,那段日子稳定地让人难忘。坐上高位许多年,他依旧保持着最低的生活方式,没有仆役、没有护卫、孤身一人,茕茕孑立。是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这些人世间的乐趣,都不属于自己。
这些隐没的情绪就像在泾关时背上的伤,郁熠朝不提,他好的很,一提,他就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嘴唇微抿,“我知道,你说的不是在泾关收你钱做小工,是夫妻之间不给钱的那种。”
郁熠朝:……
他一时不知道是受到了“夫妻”两个字的触动还是被“不给钱”几个字搞懵了,张口又闭上。
“好说,回去你先起灶给我做顿饭。”
郁熠朝:……
“你……起灶……我倒是有不少钱,你要多少?”
林停晚罕见地没有继续胡言乱语,他矮身将视线轻柔地落在郁熠朝身上,“阿朝,不起灶是怕火吗?”
在泾关,每每林停晚想要开火烧饭,总会被郁熠朝有意无意绕开。想来那场大火对他的伤害不小。
郁熠朝:“有点怕,更怕回忆起之前。”
在回忆里,有母亲,有玩伴,有自由,有泾关五月的风和风里飘来的粽香……
可是这只是林停晚的一厢情愿,他确实难以忘怀那个春天,但是对郁熠朝来说,却是十足的黑暗。
“有时会想起你。”
乱葬岗林倏越旁被推翻的墓泥土新翻,长出几根野草。江南的梅雨漂不落泾关,偶有的暴雨倒是倾注在水洼中,积蓄了一小汪泉眼。澄澈静明,略起微波,一如墓地曾经的主人。
“郁熠朝。”林停晚语气莫测,“你我相识时我才十一岁,你也不过十三,你那时就心思不纯?”
郁熠朝:……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能与林停晚两情相悦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比他做生意难上千倍百倍。以前他总觉得是自己试探过多,不够坦诚,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因为这都是林停晚的问题,他不仅脑子思考方式曲折以至胡言乱语,还没有心。
“对。有何不可?十一二岁正是送去做男倌的妙龄。”
林停晚瞪大双眼,惊地说不出话来。于是他敛起放纵的天马行空,老老实实给郁熠朝梳起头来。半晌才憋不住问:“为何会想起我?”
郁熠朝神秘一笑:“心思不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