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宿跟在身后拽拽玥然,他们在生意上有不少往来,彼此熟悉得很。
“谢啦,玥老板!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意思,如果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想法就好了……”
见谁撩谁的华宿当年提议只要玥然与他春风一度,他便能包下月然楼所有的丝锦布帛。被玥然打出了楼。
玥然给了他一个白眼。郁又宁问:“刚才那个□□叫的是谁啊?”
“他啊,一条白家的狗。”华宿放大音量。
人头攒动,剑拔弩张,突如其来的宣驾响起。
“太子殿下驾到——”
从前排的几家富商大贾带头,众人纷纷下跪。
“恭迎太子殿下!”
江承璟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江河湖泊,来江南几天,他每天都念叨着要去坐船游玩。
林停晚被迫耐着性子陪驾。听说此次商会在湖心岛上,太子殿下早早吩咐下来他要坐着画舫上岛,白家花重金订购了一艘华丽的画舫,木雕鬼斧天工,画屏栩栩如生,看得江承璟眉开眼笑。
他站在舫上受礼,一身米金色龙纹广袖长袍在湖风中猎猎作响。
林停晚默然站在他身后,正式场合,他穿着深绯色官服,清隽出尘,粼粼的波光反在他深红的衣服上,像一棵在水中摇曳的红枫,苍艳欲滴。
华宿不用猜也知道自家老板那没出息的眼神肯定是黏在对方身上下不来了。但是也能原谅,毕竟他家老大的眼光确实出挑,林大人着实貌美。
他不禁忐忑起昨晚冲动的交易。
其实华宿想也没想就答应郁熠朝在一个月内完成任务是心里有底的。
他之所以知道两人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是因为他从林停晚的行为中看到了对郁熠朝的依赖。他不自觉地找寻郁熠朝,自然而然地享受着郁熠朝的照顾,那种相处模式,就像是已经相处成家人一般的亲昵。
“你对林大人,是不是十分坦诚包容?”他问。
郁熠朝理所应当地回答:“当然。不然?”
“那你收一收。”
“什么?”
华宿耐心地解释:“我的阿朝,他还沉浸在你们小时候呢!”
郁熠朝心头大震。是了,这就是根本原因。难怪林停晚很关心他,但是生不出半点旖旎,很照顾他,却没有丝毫暧昧。
华宿见他点通了,继续道:“你想啊,都十几年了,你们都被岁月磨的面目全非了,可是你们真正相互了解吗?”
不了解。
他不知道林停晚是怎么从火场离开的,不知道他怎样辗转去到华州,不知道他多么艰难走到太子心腹的地位。
同样,林停晚不知道他从火场出来后的噩梦,不明白他是怎样发家的,更不知道他掩在心底的肮脏商业手腕。
可是,他真的能这么坦诚吗?他真的愿意被林停晚看透吗?如果现在的郁熠朝已经面目全非地完全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他还能接受自己吗?
他心中百感交集、千思万绪,最终只僵硬地问:“你待如何?”
华宿:“先疏远他看看态度。”
商会在一片祥和中开幕。白义信风度翩翩,一番言语如同出自肺腑,感人至深。
玥然笑着望向慷慨陈词的白义正,摇摇头意有所指,“这白义正水平是不如他兄长。”
郁又宁舔舔挖冰饮的勺子,一脸满足,“这怎么看出来的?”
玥然侧头看向郁熠朝,后者正襟危坐,一边听一边手指叩击桌面,一派置身事外之态。
“当今江国的四大富商大贾世家,白黎景宿,以白家皇商为首,垄断盐铁,其他三大家族各自突出。你看最前排,这四大家族的年轻一代话事人都来了。白家毋庸置疑是白义信,白义正还得事事听他哥的。
黎家最近试图搞货运,虽然起色不大,但势头很猛,听说黎老爷子对黎家的小辈都不甚满意,也就黎见尧还能说得过去。
但是黎见尧此人过于老实本分。商会更是连外姓的黎见昈都来了。”
郁又宁指指他哥的杨梅冰饮,无声地问他一动不动还吃不吃了,在得到回答后她立刻拉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颐,一边问:“黎见昈不是也姓黎,怎么算外姓了。”
华宿微微一笑,扇子轻摇,“黎见昈是黎家外孙。不过要我说,还是他没本事,有本事的话黎家那么大的产业也未尝不能给他继承。”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黎见尧竟然来赴会了,毕竟黎家偏安一隅,这样的场面很少列席。”
“厉家近几年来有式微的苗头,主要还是他们那个年轻的话事人是个绣花枕头,他们家三代单传的嫡女,只会嘤嘤嘤四处找厉家老人求援,对客栈酒楼的管理一窍不通,很多地方都各行其是,有的都快成黑店了。而且朝廷给的地越来越小,京都的有不少为了给皇子皇孙建府邸还收回去了,厉家的生意更不好做了。”
“我说玥老板,你评价就评价,不能因为人家和你是同行就夹带私人情绪。”华宿点她。
玥然蹙眉,不悦道:“不夹带我的感情怎么能叫评价?你不是因为厉乔珊长的好看维护她吧?那可晚了,去年她嫁人了,那上门女婿倒是很有点本事,一年时间就整肃了厉家所有酒楼,这次来商会估计也是要给厉家赚名声来了。”
“没有的事,她可没你长的好看。”华宿干咳两声,识时务地转移话题,“说说宿家,他们家深居简出,营生着金银珠宝,在四大世家里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可是最藏富。”
郁又宁听不明白了,问:“宿家最有钱?那为什么会被忽略?”
华宿继续:“因为一般人买不起金银珠宝啊。他们的商品贵重得只面向天皇贵胄和世家大族。不过近几年朝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的生意变现惨淡,也向其他有钱人开放了,只是面上没有那么红火。”
“但是此次商会后就不一定了……”
朝廷的珍宝没有通过宿家而是让太子亲授,宿家必然心生疑窦——这是对宿家的怀疑和忽视。
分明可以将珍宝放入宿家流转生财,偏要在商会上广而公之,朝廷要么就是不相信宿家可以提供这么多钱财供给朝廷,要么就是根本想不起来宿家。
虽然宿家不一定是个冤大头将三件破烂般的皇家用品高价收购,但是这是一个不祥的讯号,预示着与朝廷关系的渐远。
这些富商大贾说到底还要看天吃饭,朝廷的一个政策,虽不至于让一个举重若轻的世家大族动摇根基,但至少会慢慢剥夺筋骨,更何况这些世家大族的后辈多数都不争气,与朝廷搞好关系在任何时候都是必要的。
显然,林停晚也是这个思路。
他之所以对这个任务并没有忐忑至极,即使在经如鸿表明丢了一件后仍能泰然自若地坐在太子后面的高台上,完全是因为此次他的交易的根本就不是物件,而是朝廷的恩泽。
而这个恩泽,第一个,他便要给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