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华少爷当年是个有钱的散财童子,赌场的不管是人是鬼都愿意成为华少爷的对手,因为总是能躺赢回运。
这种逆向的魔咒直到华家被抄家才结束,不是因为华宿转运了,而是他不再喝酒赌博,转而搞女人了。
但是华宿浪迹赌场多年,运气和技术没有,却有一身看人的本领,他一指竹帘后一个老实憨厚的壮汉:“这个人看上去憨,咱们先去和他玩一局!”
他试图拉着郁熠朝前行,却被后者像是定在地上的双脚顿住。
“阿朝?”他疑惑地回头望去,只见郁熠朝紧绷下颌,嘴唇抿唇一条直线,血色渐淡,站立僵直。
如果他能看到郁熠朝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眸中晦暗不明,眼底像是下起了瓢泼大雨,直直地击落在九年前。
不远处的壮汉正在以一种他这辈子都不会认错忘记的姿势摇骰子。
林停晚对于衙门的断案并不在意。说实话他并不是什么好官,来容州纯纯是皇命难违。对于耿奎这种恶人,死千次万次都是活该的,大可不必为了他费脑子。
但是自从太子莅临,白水县新官上任,白水新县令将林停晚视为自己的直属上司,一天要汇报八遍此案进度,还对当前案情突飞猛进的破案速度颇为得意,每次都要听赏般尽心尽力陈述。
害的林停晚完全没有时间去找经如鸿。临近商会开幕,最关键的宝物还是没有送到,而最令林停晚担忧的是,经如鸿失去了音信。
经如鸿不是不靠谱不回信的人,更不会临阵脱逃或是贪污受脏,以经将军的战斗力,护送三件小小玩物完全不在话下,遇到劫匪强盗而被袭击的概率也不是很大。
既然如此,为何经如鸿失去了联系?
“那个小叫花子肯定是勾结了一帮狐朋狗友杀人越货。”白水新县令还在侃侃而谈,“他成日里在白水城里流窜乞讨,心性就恶,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奇怪……”
难怪不想着如何安置流民,这些官僚从心底里根本不把贱民流民当人。
林停晚冷笑一声,“你倒是洞察人心。”
新县令:“林大人过誉了。我们已经布下多轮赌场排查,一发现同伙迹象,立刻向您报告。”
林停晚头疼,这是白家从哪找来的现眼玩意儿,连人话都听不懂。但是说到赌场……
他来到赌场时已经夜深,在门口拦住老鸨,特意嘱咐要这里所有最贵的姑娘。老鸨疑惑地看他一眼,这人看上去虽然相貌出众,锦衣华服,但还远远没到富贵的程度,一下点上这么多姑娘,别是个穷鬼来“吃霸王餐”。
林停晚神秘一笑,默默掏出红枫玉。
老鸨:“公子,你别和老身开玩笑了,这玉看上去是贵重,也不能包下这里所有最贵的姑娘啊。我们这里是白水老字号,都五十多年了,你这个,连我们这里最次的艺妓都买不到。”
林停晚听罢不动神色收回玉佩,“哦,那是我唐突了,既然买不到最好的,我赌一把挣点再来?”
老鸨一脸会意,她接触了太多贪婪的男人,对钱财和女人都是。摆摆手让他去赌场了。只是她有些奇怪,为何这个男人在收回玉佩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还好,郁熠朝的产业虽然多,但是这种营生他是不干的。林停晚转过旋转蜿蜒的阶梯,又自嘲地笑笑,也对,像郁熠朝那样的人,对这种事情估计是嗤之以鼻的吧?又怎么会从中谋利。
他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得证而安定下来,下一刻又吊了起来——而且吊死了。
因为他看到郁熠朝一身黑衣游走在赌桌前,动作熟练地开局,胸有成竹地赢下,他的脸色与衣服融为一体,他阴沉寡言,周遭散发着寒气,陌生的气场让林停晚一时难以确认。
他对面,是被虐的忿忿叫嚷,失去联系许久的经如鸿。
……
刘牧来给时清报信的时候,时清正在观战。他畏畏缩缩地蜷在人群里,想着郁熠朝反正是个瞎子,也看不见自己,便大着胆子上前围观。
凭心而论,经将军的赌技确实是他这些年见过最好的了,本想见好就收,结果刚要走便被郁熠朝拦下。时清是不愿意见到郁熠朝的,尤其不愿意在白水城这个地方。
当他看到郁熠朝高超的赌技时,更加确认了此人身份绝不简单,看上去混迹黑白两道。
当他听到刘牧报的信时,一度以为是自己思虑过重,出现了幻听。
“你说谁来了?”他在嘈杂的人声中扯着嗓子喊,“谁?林大哥是谁?林……林停晚?!”
要命,越是躲着谁就偏偏能遇上,想遇上的怎么没有这个缘分?
时清当即起身,挤开人群来到经如鸿身边,也顾不上自己是否暴露,一把拉起还想和郁熠朝赌一局的经如鸿就跑。
经如鸿被人潮撞懵了,模糊中就听到一个“林”字,几十年来不转弯的脑子在这一刻瞬间会意,靠着强壮的身子和轻功拖着时清和刘牧飞快向出口逃离。
突来的慌乱惊扰了众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衙门的人又来了!大家快跑!”因耿奎事件被衙门追查过多次的赌徒草木皆兵,纷纷放下手中东西朝出口涌来。
一时间人头攒动,兵荒马乱。
林停晚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荒诞离奇的事实,便被人潮裹挟着后退。
郁熠朝还在那里……
他试图逆流而行,脚步杂乱,摩肩接踵中被肩肘不停撞击。赌徒多是亡命徒,冲起来不要命,林停晚避无可避。
他感到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下一刻就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郁熠朝屈起手肘护住林停晚的头,动作间淡淡的清新草药香气弥散包围住林停晚。
郁熠朝的眼罩在慌乱中已经掉落,此刻他低头俯视下来,双目相接,黑沉的眸子泛起汹涌浪涛,风从无边无际的旷野上掠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