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人既然已经断定我们是犯人,还能允许我们随意进出衙门,这个态度,我在别的地方是没见到过的。不过吕大人也在这白水城做了二十年官,想来断案如神,只是这半夜三更,您老六旬的身子骨可承受的了?”
这个刚来白水城不到一天的年轻人提前了解过自己?
他当即勃然大怒:“放肆!”
玥然横插进来转移话题:“吕大人还有什么问题问我?我这楼明早天亮前能不能开张您给个准话。”
吕启见到玥然,态度柔和下来,他换了一副温和的语气:“玥然姑娘,兹事重大,全城哄然,容州从上到下都很重视,老朽也在抓紧抓凶,只要今晚凶手伏法,必然让月然楼恢复营业。”
林停晚当即明白了这老头的意思。早就听闻容州姓白而非江,白家在此地只手遮天。
白家主事人白义信是个商人,他年纪不大,却将祖上传下来的皇家生意做的井井有条。
白义信有个胞弟白义正,早些年也从商,但可能实在没有生意头脑,被他当年还在世的父亲百赫砸重金买了个小官。后来白家如日中天,白义正官位越做越高,尽管明面上不显示,但实际都知道他靠着白家的税赋和权势在容州政界说一不二,俨然是一个隐形的容州知府。
吕启说的是“今晚凶手伏法”,而非抓到凶手,说明这个耿奎在白家确实有点地位,惊动了白家上层,压迫之下白水县就要快速破案给出结果。但是显然这些人对于谁是真凶并不在意。
玥然经营着白水城最大的酒楼营生,一年不知道上缴多少金银,得罪不得。但是林停晚和郁熠朝,初入容州,看上去无权无势,白天还与死者发生了冲突,怎么看都像是能交差的“凶手”。
果然,吕启指着两人道:“你们二人今日在天下至宝店内损坏古玩珍宝,与耿奎发生口角且大打出手,后寡不敌众逃走后记恨在心,择机杀害耿奎以泄愤。大胆歹徒,还不认罪!”
郁熠朝显然也明白了其中深意,他颇为厌恶地皱眉道:“难怪白水城破案神速,原来竟不知在容州支持下玩出了这么多花样。如若吕大人老眼昏花认不清凶手和良民,不如等吕大人睁开眼睛后再找我们来问询。”
林停晚望着郁熠朝,有点幸灾乐祸地看向吕越心想:你可真会选人。
三人欲转身离开,吕启一拍桌子,严阵以待的衙门差役将去路拦死,长茅刀枪发出铁器的寒凉声。
“吕大人”玥然冷脸质问,“此为何意?”
“玥然姑娘,你若要执意与这两人结党营私,那便是同伙。若是今晚他们认罪伏诛,那就是协助衙门办案有功,明早太阳升起来之前老朽保证你月然楼正常营生。”
他站起身,一声令下,要将三人强行围捕归案。
正当此时,门外一衙差慌慌张张进门,与吕启耳语几句。后者先是片刻怔楞,而后不屑道:
“太子?说什么屁话?他是太子我还是皇帝呢!”
“什么?白大人和知府也来了?!”
容州知府姓曾,他大腹便便地跟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后,不知道的以为是个亦步亦趋的下人。而所有容州百姓对曾知府并没有多少印象,但是提及白义正,都会下意识将他等同于容州的真正话事人。
白义正时年三十又五,正值年富力强大有作为的年纪。他出身富贵,做派讲究,浸染官商两道,气质官僚而精明。与江承璟并排,一时竟看不出来谁是皇家贵胄。
“太子驾到,还不跪下。”
吕启如遭雷劈,扑倒在地,随后跪倒一片。
白义正越过吕启径直走到林停晚面前行官礼:“早听闻太子麾下的林大人年少有为,识大局、成大事,深受圣人太子赏识。前阵子听说林大人屈尊来我容州城,我兄长特意嘱咐定然要与林大人好好学学为官之道。刚得知你落了脚,立马差人赶来拜会。
挑了点白水金螺耽误了时间,谁知道发生了这档子事,下面人不长眼,竟把林大人错认成嫌犯来问询。我来晚了,林大人体恤!”
林停晚眼皮一跳,这个人,真不简单。短短几句话,正反都让他说了。他扫视周遭,太子正与郁又宁站在边上沉默不语,江承璟显然面色不悦。
想来是两人来衙门太久没回去,江承璟便自曝身份来救险。白义正知道太子发怒必然是自己的下属无缘无故被抓走,因此上来先攻破林停晚。
他先象征性谄媚一波,然后将本次事故轻描淡写地归结于下人疏忽,闭口不谈意图屈打成招的事情。
又在话里话外点林停晚:容州是白家的天下,强龙不压地头蛇,商会期间,林停晚不知多少事还要有求于白家,此时还是不要撕破脸为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带着礼来赔不是,林停晚也不好在太子面前给他难堪。
林停晚皮笑肉不笑地拂开白义正,“白大人这车马着实有些慢了,从白天跑到晚上。但是却意外的忠诚。”
白义正打个哈哈,低头认错:“是是是,今晚下官就把车马换了。主要是好车良驹家兄不让用,说是商会期间优先给朝廷和商界友人。不过在下备好了酒菜和上等厢房,恭候太子殿下和林大人多时。”
今晚为难林停晚的这些官员、衙役,都会被换掉。
林停晚望向江承璟,他刚才强打起精神做出的愤怒随着林停晚加入战局而懈怠,此刻已过三更,他困得懒于伪装。
于是林停晚话里有话地给台阶道:“多谢白老板和白大人了。白家兄弟互为里表、相得益彰,配合治理下的容州城富饶安乐,林某敬佩。临近商会闹出人命,想来白家比任何人都着急破案,只是我这朋友都是商人,不做不挣钱的买卖,白大人明察秋毫,明天还有不少外来人等着住月然楼呢。”
他微微一笑,在衙门寒凉的灯火下让白义正惊出一身冷汗。
白家治理容州,尽管此事人尽皆知,但是在太子面前挑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若皇家有心,他白家怕是少不了一番整治。本来白义正对于林停晚颇为不屑,毕竟此等相貌在东宫侍主,年纪轻轻成为千岁心腹,谁知道靠的是什么手段。
如今一看,竟是个硬茬子。
他连连应承,不经意余光撇向太子,好在这个太子心思少好骗,并没深思林停晚的话。
江承璟虽是个太子,奈何实在不争气,见到林停晚就撒手不管了,困意上头,对命案、商会、权势都失去了兴趣,从善如流地来到白义正安排的别院,临睡前只模模糊糊中想到一个问题:郁又宁劝他去救人之前说的那种粟,长什么样子?
郁熠朝却闷闷不乐,因为太子与林停晚都被安排住进了专门的别院,这下不仅住一起的愿望泡汤了,连见面都困难。
愁眉不展之际华宿跑来汇报进度。
“真是奇了,南街被围得水泄不通,我那展示的布匹竟被白家当差的给一并拉走了。”华宿喝下一碗水,百思不得其解,“白家竟有如此好心的时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郁熠朝望着毫不知情的华宿,心想林停晚昨晚的一番话被白家听进去了,月然楼照常营业,连自己明面上的生意都颇受恩惠。
他心情稍有舒展,“为何南街如此拥堵?”
“听说是一个珍宝铺子一夜间被盗抢一空,衙门的人都围住了。”
南街的珍宝铺子?
那不就是耿奎的天下至宝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