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结账,临走补上一句:“不要浪费。”
林停晚将包好的吃食分给颐安堂的伙计时立刻得到了一片赞美,只是堂主站在后面,没有权势地位的林停晚被当成普通的拎包下人,大家一致感谢了郁熠朝。
付了钱的林停晚气的牙痒痒。
几年不见,郁熠朝真是戏耍不了一点了。
郁熠朝拉住一个伙计,“你们袁堂主呢?”
伙计怀里揣着酥皮甜饼,畏畏缩缩,左右为难:“这……”
“又吵架了?”郁熠朝问。
伙计不敢回答,郁熠朝摆手让他下去。自己迈步朝后院走去。刚迈进门槛,便听到东西掉落一地的声音。
“都滚蛋!再说一句废话别在这干了!”
“袁堂主想裁人是不是也得问问我?”郁熠朝缓步走进屋子,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小厮慌忙跑路,匆忙中与郁熠朝相撞,林停晚眼疾手快将郁熠朝拉过。
袁满气性未消,见到郁熠朝眉头稍缓,收敛火气。
“阿朝,不是说最近要出去一段时日,怎么过来医堂了?”袁满声音仍旧保持暴躁的喧嚷,难掩意外。
出去一段时日……林停晚暗中皱眉,松开郁熠朝。
“怕我刚出去,再丢个人。”郁熠朝意有所指,凉凉道。提醒袁满刚因拐卖的事情闯了大祸,消停点。
袁满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倒了一大碗水一饮而尽,长叹一声。
“人呢?”
“后面晒太阳呢!”袁满许久后不情不愿地回答,“我发现人老了之后快乐不少,不想记的事一件都记不住!老头昨天还指着鼻子骂我白活二十几年,生养我不如养条狗,尽干些缺德又唯利是图的活计。今天倒好,我在这生气,人老人家已经美滋滋晒太阳去了!”
郁熠朝倒上两杯水,推一盏给林停晚。林停晚还在回味袁满的话,失神间让自己的主子伺候了下人,他抬头与郁熠朝隔着眼带对视,面露歉意,随后便看到郁熠朝伸出五个手指。
没有眼力见,扣五文。
林停晚默默再次吃下这个哑巴亏,故意喝水时发出声音表示不满。这一天天打工打的,早晚把自己俸禄赔进去。
那边袁满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仍自顾自沉浸在哀怨之中:“阿朝你说,咱们正经挣钱招谁惹谁了?怎么就唯利是图了?怎么就缺德了?他就会看病看病,看的自己祖传的家业都快搭进去了,还是你三九天走了几百里路去借钱这医堂才没被抵出去。他说想要找医术传承人,你给他找了多少个大夫跟着他学医?给人家发点看病的工钱他还要嚷嚷医者仁心,不求回报。他不求回报,凭什么别人要跟着一起受罪,从来都是这样,我小时候哪一次不是……”
袁满说着哽咽起来。他从小便是个脆皮炮仗,一点就着,但是一说就哭。因为袁医每天东奔西顾,心里只有医术和病人,等到年龄上涨,终于想起自己老来得子,还有个儿子能养老,却猛然发现儿子已经长歪,跟着镇上小混混打成了一片。但袁满终究底子不坏,长时间被忽视的痛苦只要有人关注到,听他絮絮叨叨,他便又觉万分委屈,忍不住落泪。
郁熠朝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一动不动坐定,半晌搭一句话:“不完全对……咱们不缺德,但唯利是图确有其事。”
袁满擦擦眼睛,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激动了起来:“唯利是图有什么错?吃的穿的哪样不需要钱?我们好心给别人治病,谁又管过你的眼睛?治好了这么多病人,郁行志一个地方父母官丝毫不念及医堂贡献,单看到你行商挣钱,怕别人背后嚼舌他官商勾结,说赶就把你赶出来了……”
郁熠朝站起身,脸色不悦,袁满闭上了嘴。
所以才住在曾经的柴房里,因为他也没有了容身之处。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世道对于商人的苛刻,从上到下的抑商,重义轻利的氛围下,何谈唯利是图?那些年他一心想成为一个富硕的商贾,母子两个不必过担惊受怕的逃亡日子,每日吃饱穿暖便是最大的幸福。郁熠朝曾告诉他做商人就意味着将自己定位在社会底层,尽管钱财会带来一些东西,但世道如此。彼时林停晚本就犹如丧家之犬,声誉地位对他来说还是远远无法理解达到的事情。
一过经年,他终于理解了曾经郁熠朝说的话,只是这话应验在了很早就明白道理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