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离开,袁满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双数日子泾关城里有夜市,吵吵嚷嚷,热闹非凡。但今天是单数日子,夜里的泾关城安宁静谧,临到街口拐角处,光亮都被掩去。
“跟够了?”郁熠朝突然顿住脚步,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十二年时间,足够做太多的事情,发生未料的变故。昔日的街溜子三人组各自奔散,有人重走正道偶尔偷奸耍滑,有人一病不起人生一眼到头,也有人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
正如他和郁熠朝,踏入了人生从未有过的规划,在始料未及的错乱中寻求生机。
医堂中的人讳莫如深,但是林停晚执着于郁熠朝的过往。他猜测大火后他的生活很艰难,如此骄傲的前途被付之一炬,任谁也不会轻易接受。他知道他的母亲受了难,已然离世,这些年他过的很困难。但同时他也在无常的命运里挣出一条出路,前方是昏黄的点点光亮,脚下是千钧的重量,而身后,是无尽的血路。
他走的艰难困苦。
前几日林停晚像是着了魔,他找各种人聊家常,他旁敲侧击询问,他想了解郁熠朝吃过的苦,知道他受过的罪,想补上这十二年一个立体的丰富的郁熠朝。但是他不敢直接问,仿佛外人诉说的每一段一段苦楚,都是对郁熠朝的嘲讽。
但是从他在颐安堂门口看到郁熠朝的那刻起,他想通了。这个人从小便有一身的本事,那些痛苦折磨又怎能让他轻易屈服。
“还没到你家。”林停晚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我从不用下人。”
真倔啊。
林停晚心中感叹,靠着清冷的月光走过去拉住了郁熠朝的手:“你现在用了。”
他的手很凉,靠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焚香味。
林停晚皱眉,思索片刻也没有想起来今天是哪位郁家先祖忌日,也不是中元节,祭拜什么呢?
“郁老板付我工钱,我做您下人侍奉,合情合理。毕竟虽知道您家财万贯,也不能干这种只拿钱不出力遭人唾弃的事情。”林停晚边说边两个手握住郁熠朝。
郁熠朝没有说话,长时间的沉默,林停晚没有催促,只是一只手握住他手腕,另一只手试图将自己的手插进人家的指缝。
对于这个亲昵的行径,彼时的林停晚,甚至几个月后的他,都丝毫不觉不妥。
一方面林停晚从小便如此折腾郁熠朝,他不觉有什么突兀,另一方面,此情此景下,林停晚担心这人随时会折几个弯把自己甩了,虽然郁熠朝与于枫确实性格有所不同,但同是一个人,林停晚做事都有所提防。
手快被扒了一层皮的郁熠朝忍无可忍,反手抓住林停晚。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跟我走。”
“等等。”
郁熠朝脚步一顿,林停晚靠着感觉伸手抽掉了他的眼带。
“我料想你晚上不常出来,今晚月色很美,想让你看看。你不必担心行进路线,如果感到不适便把眼睛闭起来,我会一直在旁边的。”
郁熠朝确实不常晚上出门,他的眼睛对强光敏感,对暗一些的场景犹如睁眼瞎。刚刚他已经做好了靠感觉盲走回去的准备。
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安静的气氛。直到一处岔路,林停晚被郁熠朝拽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林停晚心中一震,这不是去郁府的路,这是去自己家的方向!
难道被发现了?
也是,自己一个外来人,怎么会对郁府位置这么熟悉。
林停晚心里直打鼓,盘算着可能可能今晚马甲就保不住了。
该怎么坦白呢?
就算说开了自己是留是走?
迟来十二年的道歉郁熠朝会接受吗?
诚如林停晚所说,今晚的月光很美,清晖铺泄,岑寂的街道被照亮,斑驳的老房砖瓦,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随着周遭越来越熟悉,林停晚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好几个版本。
两人确实来到了林停晚十几年前的家,但现在,是郁熠朝的住所。
小巷深处,树木掩映。西北的树木显示出抽芽的迹象。月光打在门外的几棵树上,投射下斑驳的影子,掩映了房门。
多年过去,这里看不出一丝被火烧毁过的痕迹。
故地重游,林停晚久久愣在原地。已然将自己刚编好的几个故事忘了个精光。
“你……住这?”
“借住。”郁熠朝道,“ 我被赶出家门后在此暂住一阵。”
“为何被赶出家门?”林停晚跟上郁熠朝,在周遭熟悉的环境中,郁熠朝行动比在街上熟练从容不少。
郁熠朝关上大门落锁,在门后墙上的洞里拿出一截蜡烛点亮。
“你知道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郁熠朝没有回答林停晚,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