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熠朝沉默片刻,“火势从前厅和后堂同时蔓延开,后堂因为封闭,再加上牢笼中的人饿得手无缚鸡之力,凶猛的火势下,连那个守卫都没能逃过一劫。”
两人静默了。
“是客店的女店主吗?”林停晚猜测。
“现在看来八成是她。可能大胡子、刀疤脸、被唤作慈娘的店家团伙作案拐卖人口,几人应该各有分工,大胡子等人通过各种手段从各地拐来男女老少,借助着客店来中转,慈娘手中应该有能出售的渠道。但是两方在交涉中出了问题,导致大胡子等人不愿意将货交给慈娘,因此团伙断裂,慈娘萌生杀意。”郁熠朝推测。
“但是有几点想不明白,其一是几人如果如此熟识一起作案,慈娘还要靠地图来识别大胡子藏匿之地?还是说这个地方是他们矛盾产生后大胡子等人背着慈娘找的?其二,如果矛盾已经产生,那他为何还要来慈娘的客店,还来了两次,他不怕慈娘对他下手吗?抑或是对双方的合作还抱有侥幸,毕竟你拿着信物去他老巢的时候,从刀疤脸的欣喜若狂的反应看来,他要么不知道几人闹掰了,要么就是还对慈娘心存幻想。其三,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想来在杀了大胡子后慈娘就想要斩草除根,那当时将我们引入狼舍,为何不锁上门,还为我们留了逃生的余地。”
大胡子等人对慈娘的态度与慈娘的心狠手辣形成了较大的反差,客店店主慈娘又去了哪里?时清是慈娘绑架的吗?他到底知道了什么让慈娘将其束缚。还有那炷香,是慈娘点上的吗?种种现象都蒙上了诡异的阴云。
问题没想明白,肚子倒是先不干了,林停晚几天没有进食,肚子发出惨叫,他尴尬地捂住,“一想事情就饿。”
郁熠朝笑着起身,吩咐着下人去厨房端些粥水。
林停晚打量着十年如一日的老房,这里除了有些岁月的做旧痕迹,家具的位置甚至都没有变化。真切的不真实将他包裹,他头重脚轻,似乎遨游仙境,亦或在无穷无尽的梦中,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命运会轻易饶恕他。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郁熠朝的肩上,光线打在他白色的眼带,勾勒出挺拔坚毅的俊俏脸庞,可林停晚心中生寒,害怕下一秒黑暗覆盖,人去楼空,美梦不再。
如此赤裸的眼神瞎子都能感受到,更何况郁熠朝只是个半瞎。郁熠朝心中长叹,这么多年,真是丝毫长进也没有。
郁熠朝将碗举到他面前晃动两下,林停晚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心中懊悔,这么大个人了,真是丢脸,他接过碗闷头灌下,囫囵中只尝到一丝甜味。
“你睡的时间长,不宜过油腻,先垫一下,晚上再慢慢恢复正常进餐。”
林停晚埋头苦吃,正庆幸郁熠朝看不清自己涨红的脸,谁知道郁老板突然发问:“盯着我看什么?”
从在客栈见到林停晚的那一刻起,郁熠朝只觉天意弄人。有个人在他心中死去很多年,突然有一天一个素未谋面但倍感亲切的人出现在他周围,但是这人嘴比石头还硬。既然如此,他便要探一探。
林停晚面红耳赤,坐立不安,难掩尴尬。还好林大人多年混迹官场,顶着一张大红脸扯淡的话张口就来:“郁老板秀色可餐,竟忘了真正的饭菜,一时失态,多多见谅。”
郁熠朝的父亲是曾朝中将军,但因故重伤瘫痪在床,神志也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彻底昏睡过去。他母亲听闻是一家大户人家受宠的大小姐,郁熠朝一家一直寄住在其大伯郁行志家中。当年的郁行志在县衙中谋个小官差,养活自己老母与妻子孩子的同时,还要接济弟弟一家人,压力着实不小。寄人篱下,艰难糊口的郁母只能舍下自己大小姐的脾气秉性,主动到街坊中务工。
郁熠朝虽生活艰苦,但是父母皆是念诗识字之人,为郁熠朝铺下的也是经世致用的坦途。郁母省吃俭用,供郁熠朝习字读书,为的是他知书明理,堂堂正正做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改日若能一举中第,在朝中谋得官差,也能为当今朝廷与百姓有所作为。
因此小时候的郁熠朝,在林停晚看来是个十足的正直君子,甚至有些古板。想当初他逗郁熠朝要带他去风月场所,听的郁熠朝连连皱眉。他清楚,郁熠朝这样正经朴素的人最讨厌别人满嘴混不吝的胡话。
但可能是隔着一层面纱,林停晚并未看到预期的窘迫。郁熠朝只是稍一挑眉,似乎在斟酌什么生意上的大事。
林停晚只想遁形,于是他拿起碗筷向厨房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我收拾一下碗筷,伙房在哪里?”
看着就差一脚迈入厨房的林停晚,郁熠朝无语地接过碗筷,“我来吧,你别乱跑。”
“怎么好意思如此麻烦郁老板。”
“不麻烦,毕竟还要给我干活。”
“嗯?!”
郁熠朝放下手中的碗筷,“我这堂中下人一月工钱二两,包吃包住。此前冒险算是特殊工种,一次算你五十两,余下五十两你还需要给我打工二十月余,给你抹个零头,在我这里打工两年即可。”
望着郁熠朝推过来的一百两银票,林停晚瞠目结舌。还有二十个月这么抹零能变成两年啊?!
“我说郁老板,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的过命交情了,我舍命一次就值五十两?”
郁熠朝但笑不语,转身离开。
自觉命贱的林停晚思索片刻,在郁熠朝迈出门槛的前一刻道:“不知给郁老板做两个月贴身仆人工钱怎样?”
门外袁满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但是被威胁的文川丝毫没有被淫威吓退。正午时分,阳光普照,在凛冽的倒春寒中将周遭照的暖烘烘的。
郁熠朝稍稍一顿,没有止步,风中只留下浅浅一句回答。林停晚没有听清,只隐约听到一个“不”字,从语气上,他也没能推测出郁熠朝是否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