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鲜血染红的白刃顺着她的力道从血肉中挣脱出来,岑今丛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几乎都有些可怜了……
陈荔眼中含着几分心痛走近了一步,但也就是这一步,令她怜悯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什……么?
陈荔僵硬地偏过头。
两人擦身而过,她只听到了耳边传来的一句:“还是没学到位啊!殿下。”
最后两个字语气轻飘飘,却令陈荔全身的血液霎时冻结。
陈荔,北临长乐公主。
你……你们知道?
岑今丛没去看她那双看上去无辜又满是疑惑的眼睛,重新抽出饮满血的匕首,反手将其钉在一个试图大喊的兵士喉咙处。
“嘭!”
陈荔只得茫然又不甘地随着那兵士一前一后地倒下。
“这是……?”
“等等!殿下……殿下受伤了!!”
“医师呢!快叫医师来!”
“别……嗬嗬……”陈荔瘫软在地上,瞪大着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被不断上涌的鲜血堵住。
别管我,务必……要将他们留下……
“今丛,怎么伤成这样?”
趁着浓雾放倒若干人的柳若溪看到不远处岑今丛步伐摇摇晃晃的,连忙赶过来扶人。
岑今丛呼出一口气,将一半重量靠在她肩上,摇摇头,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先离开。”
柳若溪目光晃过地上沾血的长剑,略微一想就将事情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她低声叹道:“可惜,还以为她真的会和我们一起……”
“不过也是,人家跟我们可不一样,你也就是太心软了……”
心软……吗?
岑今丛任由她絮叨,没有吭声。
……
暖橘色的烛光罩在灯罩中,点亮了周围一片。床铺上,昏过去前发生的事连成片段在烛光中慢慢复苏,眼前又浮现了那双陡然睁大的眼睛。
不知怎的,岑今丛再难安稳躺着,索性从床上坐起,屋内留守的人发现她的动静后掀开帘子,自然地递了碗粥过去。
“其他人呢?”
“出去打探情况了。”
“怎么样,打探到什么了?”
柳若溪盯着她瞧了半晌,神情才陡然轻松了下来:“好啊!亏我还在那里想你醒来要怎么安慰你才好。”
调侃了一句后,柳若溪便说起了正事:“离了石积城,我还以为我们布的网会断掉,没成想竟都好好的!你说,陈荔不会是假意出卖我们吧?”
柳若溪越说越起劲,岑今丛适时打断了她:“只是因为她再没机会开口。”
她说话的声音仍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其中透露出的意味却让柳若溪一哆嗦。好半晌,她才消化完这个消息,神色复杂:“好歹养了五六年的徒弟,你……你还真下得去手。我都有点好奇你出身的云沧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竟叫你这个冷心冷肺的人甘愿陷进去。
岑今丛咽下一口粥,挑挑眉,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见她如此,柳若溪识趣地没将未尽之言说完。
“好吧,这下真说正事了。”柳若溪回忆着方才收到的情报,熟练地转移着话题:“……他们决定直接攻打洛都,上头那位不知道从哪得来了一份名单,下令让狼骑军按照名单‘登门拜访’。
心虚逃窜的格杀勿论,束手就擒的则押入地牢,待日后再审。”
作为“心虚逃窜”的那一类人,柳若溪摸摸下巴,琢磨道:“该夸赞那位难得聪明了一回吗?”
岑今丛瞥了她一眼,评价道:“聪明?不过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想要最后一搏罢了!”
柳若溪想了一下:“也是,南武林步步紧逼,玉道刚才传来消息,说这次被‘登门拜访’的几乎都是与南武林各派交好的人,果然是想震慑一下武林吗?”
她又奇怪道:“那我们也没有跟南武林走得很近啊,怎么就被算入在内了?”
“你猜那份名单是谁给的?”
“陈荔?”柳若溪恍然大悟:“这就说得通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消息传出去?北域显然已下定决心备战,可没有太长的时间给我们过渡。”
“再等两天。”岑今丛目光深邃,她将空的碗递出:“我需要知晓准确的时间,在这儿待这么久可不能就传些模棱两可的消息回去。”
怎料这夜过后,北临像是放弃了遮掩一般,大肆征兵,得到的消息倒是如她所愿,详尽至极。
……
岑今丛坐在桌案前,凝神写着这几日来探听到的事。
窗外铁蹄践踏声阵阵,如行走在大地上的雷鸣一般,轰然而过。
“宫主收到信时,北域应当已兵临洛都,甚至于这场争斗都应当有了胜负。”
她顿了顿,像是被窗外的声音惊扰了一般,半晌才重新落笔:
“我于北域潜伏多年,以为此次只是北域转移南武林内乱的偶然举措,却没察觉到北域早已图谋许久。”
“惊诧极力反对之人缄默在鲜血之中,北临举朝上下宛若一体,南临将危。此外,仍有一点疑虑,昔日的平昌王王妃,如今的北临皇后即日起便将临朝执政,此举意味暂且不明。”
“……我们还打探到北临暗中与蛮人结盟,共同成军。可惜,消息来的太晚……”
空旷的大厅内,平稳念信的声音终于念到了尾声:“如今只能期盼南临溃败的时间来得再晚一些。”
江晏青坐在上位,见面前人皆神色凝重,搭在桌上的手轻轻敲了敲,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目光。
“也是巧,这封信竟是随着洛都被攻破的消息一同来的。”她开口时语调如平常一般轻松:“念念从洛都传来的消息。”
“北临虽率军攻破洛都,但朝廷、蛮人、南武林之间产生了内讧,如今仍旧争斗不断……眼下可以算得上是——”
回话的人心跳得飞快,定了定神,那四个字终于从她嗫嚅的唇齿中挣脱出来:
“……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