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桃面色渐渐转为正常,目光坚定。
动静引来了另一名弟子,他过来看看,小声道:“她好像确实是常与谢同门待在一处...为求稳妥,还是问沈首席一下吧?”
接待弟子掏出一面小小的水镜,手中捏诀,沈执琅的侧影瞬时出现在水镜那边。
“发生何事了?”
“首席,阁外有修士说一定要见你。”
水镜画面被弟子移向门外的女修,沈执琅抬眼看向抱着符袋的粉衣女修,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雁桃?怎么了,进来说吧。”
雁桃第一次跟随剑修踩着剑攀爬,直至站在沈执琅面前,还有些脚步虚浮。
沈执琅引她坐下,给她添了杯茶,和气道:“剑阁势陡,第一次御剑飞行的弟子皆是难以适应,喝杯清茶缓缓。”
雁桃啜饮两口,气息平缓下来后终于道:“沈师兄,衣衣去比试是为了赢奖品赠与你!”
一语惊人,于是屋内气息不再平缓的另有其人了。
沈执琅神色僵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雁桃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沈师兄这次负伤,她很是自责,既担忧你,又想向你道谢,直到云逸告诉她这次擂台的奖品是金属性的剑穗,她才振作起来去比试!为此还练习了许久梅花桩。”
“竟是如此。”
温俊的青年站在阴影里,高阁外被云遮住的晴日一点一点移动,将他的脸庞重新映得清晰起来。
“之前也是,虽然她很少说,但很喜欢听云逸讲你的比试,有人在旁说起你下山时的事迹,她总是听得很认真。若是有人想要说你一个字的坏话,她立刻就会跳起来维护。
沈师兄,衣衣很想念你,只是怕打扰你的安排,所以才缄口不言!”
“...真的吗?”
他竟然不可置信,认真听罢后,微垂的眼帘抬起来,露出窄秀的脸,血色很淡的薄唇。
雁桃突然心下讶异,自己也算有幸得见沈首席这般神情,被那些仰慕他的女修们知道还不知多羡慕自己呢。
那张俊脸上神色复杂,有迷茫、自责、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浓到无法掩盖的疼惜。
他又问了一遍,“你所言关于存儿的事,是真的吗?”
雁桃连连点头,觉得他的神情似曾相识。
师尊不慎丢失的那只毛色格外漂亮、天姿难能一见的灵狐被她们找回,再次见到师尊时好像也是这般神情。
当时它以为已被遗弃,被其他峰的弟子暂时收养,最爱的蜜露摆在脸前几日一滴未尝,皮毛黯淡无光。
直到见到她们才瞬间跃起,借着湖面开始沾水仔细梳理自己的毛发。
可是沈首席会有这般感受吗?
定是她想茬了。
正自出神着,沈执琅起身,面对她长长一揖,郑重其事道:“多谢雁师妹告知于我。”
“不若我一直当局者迷,教存儿因我平白受了这些委屈。”
雁桃赶紧避开这折煞的一礼。
“沈师兄不必如此,我只是希望衣衣能开心,她闷闷不乐好几日了,我们都很难受。”
*
春日晴好,从金窗洒在少女一头乌亮的发丝上,闪烁着光芒。
谢荐衣眯着眼睛趴在桌上,金灿的阳光将她的脸颊照的像一颗毛绒的桃子。
窗外如此好风光,她的心却沉在谷底,像坠着练功时用的千斤袋。
黑白纸鹤立在窗棱上,蔫头耷脑的模样和主人如出一辙。
一主两仆正趴着,一只蜜色纸鹤蓦地从外面攀上窗沿,它与黑白鹤十分形似,体形却还小巧两圈。
见双鹤转了身子好奇地打量它,便礼貌地点点头以示问好。
而后飞落在谢荐衣面前,两边羽翅乖顺地垂下来。
谢荐衣随手抓过来,摊开捋平,坚韧的蜜香纸上画着一只蹲姿优雅的小狐狸。
小狐狸眯着眼,旁边的桌上摆着一碗比它巨大许多、垒得超过桌子的冰碗。
下方是一行墨字:‘如此天气,不吃一碗葡萄酥山,岂不可惜?’
她登时抬起头来细细打量,这涂画的风格,她瞧着甚是眼熟。
难道不愧是同一师门下,画风竟也一脉相承?
思绪被瞬时拉远,曾几何时,年幼的她说过师兄就像只稀有的灵狐,优雅聪慧,还漂亮得不像话。
谢荐衣正欲仔细再看一番,又一只相同的纸鹤飞来用喙点了点她的手背。
小狐狸推着摊车,铺面里的机关木偶伸长脖颈张望,香料摆件器物都开了灵智似的转向同一个方向。
看格局正是谢荐衣最爱去的那家杂货铺门前。
‘只求高山流水觅知音。’
谢荐衣忍不住笑出声,心中这几日的烦闷遽地一扫而空了。
又一只纸鹤落下,谢荐衣将桌上的其余杂物一把挥开,腾出一片洁净的桌面放这几只纸鹤,展开最新的一只,
‘存儿送的剑穗我很喜欢,要不要看我佩着它练剑?’
落款处那只小狐狸意气风发,正挥舞着一柄大的夸张的长剑。
剑和狐狸皆是寥寥几笔,剑穗却画得很细致,流苏根根分明,像一片流畅的金叶,随风飘扬。
正是她欲送却并未赢来的那只,竟已在师兄手上了?
谢荐衣站起身来准备出门瞧瞧,又一只纸鹤从窗口进来,她向前几步,摊开双手掌心迎住它。
画面上的小狐狸一改前态,耷拉着眉眼,正蜷趴着,绒绒的尾巴垂落圈住它,显得无精打采的。
面前有一扇紧闭的窗,窗纸上映出门内一只绒耳小狗剪影。
字迹也显得落寞:‘存儿别生我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