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煦艰难地强迫自己在电话里把事情讲清楚。
陈槐的酒已经全醒了,背后冷汗都出来,他从柜子里扯出衬衫便往身上套,连着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这种事?”
何云煦头像被敲一记闷棍顿顿的疼,他眼神空茫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还在路上。”
“好。”陈槐打断他的话,“你来之前,一切交给我。”
越野车在高速速上路上呼啸奔腾。
何云煦看着熄灭的屏幕,不动。
何元卓还算镇定,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安慰道:“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吗?
他靠在座椅上,猛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血液汩汩冲上大脑,声响无比聒噪。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市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凌晨。
路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但是医院是灯火通明的,救护车进进出出,消毒味的气息格外浓烈明显,医院亮着的灯仿佛是宁静夜晚裂开的伤口,缓缓地流着血。
陈槐靠在抢救室的墙边,熬了大半夜,眼底都有血丝,见到他们来,他挺直了腰,走过去。
何云煦在路上和他同步过消息,但此刻还是紧张地问:“现在人怎么样?”
陈槐简明地讲情况:“还在急救,不过虽然是三楼摔下来,但是正好摔在楼下新蓄满水的泳池,再加上落水姿势有缓和冲击力,情况还算乐观。”
他心口的疼缓了缓,随后问:“孩子呢?”
陈槐默了一下道:“不好说。”
何云煦眼前一黑一黑。他往后踉跄两步,喘息急促地靠在墙上,盯紧急救室亮起来的红灯。
何元卓抓着陈槐问:“警察怎么说?”
陈槐看了一眼何云煦,然后才对他说:“警方已经介入调查,目前已经确认事发地点是在她上司的酒店房间,这个人你们知道的,华铭汽业董事长王成安的舅舅。”
……
半小时以后,护士推着铁架床从急救室疾步出来。输液袋随着移动输液架的推动不断摇晃,病床上的人身上连着氧气罩和镇痛泵,很快被送进了病房,一群护士围着床上的人安插仪器。
急救大夫说明现在的情况:“病人头部在摔落时受到较重的冲击,目前初步诊断是头部受到撞击造成颅内轻微出血以及视神经损伤,手腕处也有较严重的挫伤。另外比较危险的是病人处于妊娠期,已经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情况比较复杂,现在只能采取一些保守治疗的办法。”
何云煦抬头问:“如果不考虑这个孩子,病人的情况是不是会好些?”
医生诧异地看着他,点头道:“当然,情况会好很多,只是虽然保胎成功率不高,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会拼命保下孩子,尤其是孕妇本人。”
何元卓和陈槐也纷纷侧目。
何云煦不说话了,他头刺痛得厉害。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迟意有多在乎这个孩子。尤其是现在还有一线希望的情况下,他也做不到冷漠无情地放弃掉。但他同样知道,考虑到孩儿的情况下选择治疗方案,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和难处理。
医生看着他,解释道:“先不提孩子能不能被保下来,不管怎么说,也得等病人醒过来听听她的意见。”
何元卓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听医生的。”
何云煦默不吭声,他透过门隙和白褂看见床上那个单薄的人,额头上缠了一圈绷带,脸上带着呼吸罩,纤薄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虚弱地搭在身侧,一动不动,了无生息。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和他通过电话,一切如往常。
一直等到医生都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声音,他才眨眨干涩的眼睛,对何元卓和陈槐说:“哥,你们先回去去休息,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行。”
已经是凌晨,夜色深浓,灯光的亮全在困倦的视野里朦胧扭曲。他们也熬了大半宿,在医院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准备找地方暂时休息。想再劝一劝何云煦,见他的神情,便默默地给他留下单独的空间。
单人病房内,很快只剩何云煦一个人。
昏暗的空间里,他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的坐下,盯着监护仪上极不稳定的曲线,静默良久。
他指尖忽然一动,站起来俯身,手指卷起她身上的病服,动作极其缓慢,像对待一触即碎的珍宝,一寸寸检查她皮肤上肉眼可见的伤势,将人精密地从头看到脚。
做完这一切,他靠回到椅子上,下颚收紧,神情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