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嘉树,你什么时候醒啊......”
辛瑜眼泪便落了下来。
杜青林最先察觉她情绪的不对劲,预约了心理医生,但都被辛瑜躲掉,在第三次发现她整晚夜游在走道上时,杜青林强行把人押到了诊所。
对方是一位温柔的女性,她从不过问辛瑜为何难过,只是微笑的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后海,重复陈嘉树,重复那一个夏天。
“今天你谈到了三十五次他的名字,”临别时克莉丝说,“比上一周的见面又增加了两次。”
“我相信神一定会听见你的呼唤,你们很快就能见面。”
“谢谢。”辛瑜回以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终于感动上天,在法国的第四十六天,陈嘉树醒了过来。
“恭喜你啊,陈嘉树,重获新生了。”
她也是。
陈嘉树清醒后,身体状况仍不太好,主治医生说需要静修,但看见辛瑜的一瞬,又很有精气神,说话还没多少劲儿,但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辛瑜,嗯嗯啊啊,无论辛瑜说什么,他都笑。
辛瑜又将那些话讲了一遍,以为陈嘉树在睡梦中没能听见的那些话,在第三天结束时,陈嘉树对她笑着,说:“我听见了的。”
在昏迷中的那几十天,他的大脑每一天都会在辛瑜来时变得格外清醒,他听见辛瑜的声音,脑海中对方又瘦了一些,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又不准点睡觉,他想睁开眼,看一看面前的人,替她擦干眼泪,再紧紧地抱住她。
可就像自己无能为力的人生一样,他只能安静的躺着,毫无办法。
“别难过了,我会心疼,”陈嘉树说,“你要爱自己多一点。”
陈嘉树需要复建,杜青林又联系了业内有名的机构,及时为人做好安排。
陈嘉树躺在病床上,看人来人往,为他办理手续,皱着眉头似乎有话要说,但看清镜头里辛瑜担忧的眼神,又微笑起来,对她说,“我会很快就好,到法国找你。”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去往法国,也缺席了辛瑜盼望着他能到场的每一场演唱会。
陈嘉树出事后,孔大年为他申请了休学,待他醒过来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第一学年过了大半,学业也落下了不少。
“感觉自己脑子都变笨了。”病房里,陈嘉树笑着说,他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但医生不建议做太多消耗精力的事,学习也只能量力而行。
辛瑜不喜欢听见这样的话,她撅嘴,但怕影响陈嘉树的心情,便放平嘴角,善解人意又改不了霸道地说道:“你才不笨,如果你都算笨,那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又算什么。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
陈嘉树被这比喻逗笑,胸腔里心跳的强烈迅速,他开玩笑地问:“所以,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是谁?”
但他还是很努力,绷紧着,用力着。
这些是辛瑜从孔茜茜嘴里得知的,陈嘉树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复健,又用大量的精力去自学那些特意让大学辅导员给他寄来的课本,已经完全超过医生建议的强度。
“像是有人追赶着他,也不知道在急什么。”孔茜茜说。
她坐了六个小时的高铁去看看陈嘉树,学校管的严,假不好请,并且她手头上的现金也不是那么的充裕,大多数时候只能靠手机联系。
“你放心啦,我前两天去替你看过了,陈嘉树面色不错,心态没蹦,脑子也好使的很,真是多亏了你舅舅,看得出,他也挺感谢你的。”
但是辛瑜不想要陈嘉树的感谢,她也知道,陈嘉树为何这么匆忙。
晚上的时候,两人照例视频电话,对方似乎成了习惯,对辛瑜向来报喜不报忧,只分享今天的进步,但从来不说这进步的过程流了多少汗和泪。
“期末考试我应该能赶上,这样我就不用再花一年的时间去念了。”
“多花一年也没关系啊,你干嘛这么赶啊......”辛瑜回。
陈嘉树顿了顿,感觉他有很多的话想说,但出口的还是那一句:“我想快点去找你。”
“等着我,我很快就去见你。”
但陈嘉树说的很快,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转眼接近一年。
这一年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有好事,也有不太好的事。
辛瑜和陈嘉树隔着屏幕相望,渐渐变得习以为常。
陈嘉树在大学发展的不错,正如辛瑜所料,他这么优秀的人,无论在哪儿都会被看见,被喜欢,如鱼得水。
辅导员建议他加入一些社团,多参与各类项目,但被陈嘉树有意无意的拒绝掉,他每门课的绩点都是A,还同时打着三份工,白天黑夜,周围的人都不能在合适的地点找到他。
当然,这些陈嘉树自然不会对辛瑜说。
而辛瑜的生活也在稳定地推进着。
又接近一年的盛夏,她情绪变得稳定,外表看上去正在热爱着生活,杜青林对她松口,她终于能坐上那趟买了无数趟却都没能前往的航班,穿着喜欢的碎花裙,来到了陈嘉树所在的城市。
陈嘉树翘了三天的课,早早来到机场等待,抱着一束灿烂的向日葵,给了辛瑜一个很大很用力的拥抱。
他还为此做了一整个星期的攻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列了三个excel表,点击保存的那一刻,在昏黄的小夜灯下,突然想起,辛瑜也在这里短暂的生活过,周边的一切或许比他熟悉。
他又做了无用功。
不过最终,两人哪里都没能去成。
下了三天的瓢泼雨,在这个为数不多的雨季,和上一个夏天一样,辛瑜又是和陈嘉树一起度过的。
他们去了酒店,是适合辛瑜的那一种,付钱的时候,辛瑜习惯性的掏出卡,见陈嘉树打开了手机的支付页面,便又悄悄把卡放了回去。
房间很大,热水充足,还有清淡的兰花香,他们躺在床上,窗外雨雾蒙蒙的,扣在一起的手指握的很紧。
陈嘉树瘦了一点,望向辛瑜的眼睛带着笑,讲话的声调神采奕奕,又难掩疲倦。
辛瑜吻了吻他的眼睛,他的鼻尖,吻向他的嘴角,他们轻柔的接吻,依偎着彼此,在凌晨的时候仍不肯闭上眼,看时间一分一秒从眼前溜走,在一个惊天的雷声后,发现身边的人都没睡着,眼神对视,明白了对方心中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哈哈大笑,滚做一团。
第三天的下午,天空逐渐晴朗,辛瑜也将踏上返程的飞机。
候机楼有很多分别的人,外出求学的游子,异地相爱的夫妻,还有不少依依惜别的情侣,陈嘉树和辛瑜站在其中,至少在这偷来的四十八小时里,他们完全拥有对方。
飞机起飞后,陈嘉树跑回酒店,他和辛瑜住过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床铺整齐,空气迷人,像他们从没来过一样,他询问了工作人员,在后门的垃圾桶旁找到了那束枯萎的向日葵,暗黄的花朵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折了一支。
飞机上,乘务员递来一张柔软的小毯子,辛瑜从衣兜里拿出那朵向日葵,脆弱的花瓣只剩下两三叶,把它夹在了笔记本的活页里,和那张原本打算递给陈嘉树的演奏会门票并排而放。
门票的日期是下个月的十五号,辛瑜一直期待能在舞台上看见观众席为她鼓掌的陈嘉树,但在见到人的时候强迫自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她不想和陈嘉树谈论钱,不想接收陈嘉树的满腔谢意,但让陈嘉树谈论钱的人是她,让陈嘉树只能用谢意回报的人也是她。
陈嘉树想要接住她,却又接不住她,是她追赶着陈嘉树往前走。
辛瑜很慎重的思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达到法国的第二周,她把那张在南滨一中拍下的,算不上合照的合照寄去了北京。
照片的背面,她用签字笔一笔一划地写下出现在展板介绍栏上的陈嘉树的那句座右铭——心中有梦,前路就有光。
她把陈嘉树送回给他自己。
希望他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去做十几二十岁的事。去哭去笑,去鲜活的,肆意妄为的长大。
“陈嘉树,我会等待你。”
所以,你慢一点儿啊,我会一直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