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挂在天上周围一片云彩都没有,陈力生的那辆摩托又进厂维修了,陈嘉树从橘子地过来,一路把自行车蹬的飞快。
落日的风吹起他的t恤,隐隐约约现出精瘦的腰肢,他抬手抹了把打到眼眶上的碎发,捏住刹车拐了个弯,往巷子里去。
陈嘉树近视眼,但老远就认出了站在树荫下的辛瑜,双手环在腰前,微扬着头似乎是在和谁说话。
轮胎从久经斑驳的水泥地板压过,声音很轻,谈话的人没注意到他的驶近。
又近一些,陈嘉树看见了白墙背后的人是鲁耀,鲁耀说:“……他爸身上有命案,怎么可能上电视......”
吱——
刹车发出刺耳的尖鸣,自行车被迫停在了原地,辛瑜转过头,看向了烈日下的陈嘉树。
那晚陈嘉树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他其实很少做梦,痛苦的当下会盖住过去的美好记忆,他怕闭上眼是恶梦,更怕是美梦。
梦里是李月,躺在病床上微笑的看着他,熬了浓白的鱼汤被失手打翻,落在白色的床单上,陈嘉树伸出手去擦,掌心湿漉漉的染成了红色。
像血一样鲜艳的红,他慌张恐惧,扭头去找陈力生,身后却是认不出脸的人,一个两个三个......把他围住,指着他。
再一抬头,陈嘉树看见了站在门口,在人群外的辛瑜。
一双漂亮的令人着迷的眼睛看向他。
梦戛然而止,他翻身关掉床头柜上嗡嗡嗡直震的手机闹铃,脑袋像是被一百辆车子轧过,扯着疼的要炸开,手臂撑在床头静了一会儿又伏回床上,才发现下方的枕头湿漉漉的一片。
好丢人,陈嘉树捂住眼睛,他明明好久都没掉过眼泪了。
今年南滨一中算是一战成名,理科全市前十占了六个名额,市里特意派了电视台来采访,电视网络还有纸媒都要报道。
陈嘉树这个不入流的理科状元本来不想参与,但老金两天前就给他打电话,从软磨硬泡到态度强硬,让他一定也要到学校里来。
大中午的还特意在校门口等着,一见他,就把他按住往学校里带。
金亮体重不轻,小粗腿却迈的挺快,一边走还一边开导陈嘉树,“今天重点还是给学弟学妹传授传授学习经验,什么电视台啊都是虚的,图个脸面罢了。这年头什么最不值钱,脸面。”
陈嘉树笑,扒开金亮压在他肩膀上的胳膊自己往前:“我们这个年纪正是塑造价值观的时候,金老师可别和我说这些能听不能听的话。”
“嘿,”金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现在和我装五讲四美,平时你们这些小子坑我的事可没少干啊。”
金亮在南滨一中干了十多年,送走了两届学生,带过四届高三,陈嘉树在高二期末的分班考上考出惊人成绩,不少老师持审视态度对他去向不决,还是金亮进了校长办公室,拍着胸脯把人带进了理实班。
“也希望你能理解,”金亮拍拍陈嘉树,感觉面前的小伙子好像又长高了些,感叹时光飞快,想要他走的快一些,又更希望他稳一些,“上电视对你来说是好事也可能坏事,学校有学校的考量,作为你的老师我也想保护好你。”
“清者自清,你爸爸的事会解决的,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老师。”
陈嘉树点头,他知道金亮的意思,也尊重学校的想法,陈力生的事一天未判,他这杀人犯儿子的名号就要多顶一天,学校怕电视台采访他为后期埋下隐患,金亮怕他上了电视遭受非议。
准高三学生们已经被各自班主任组织到学校操场集合,国旗台下张子达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进行发言,陈嘉树独自站在后方的一排林荫树下,周围是维持秩序的老师和几个进行拍摄的工作人员,没人注意到他。
肩膀突然被人搭了一下,他回头,看见了孔茜茜。
孔茜茜面色不爽:“应该是你去发言的,这张子达真是鸠占鹊巢。”
陈嘉树没说话,视线越过孔茜茜往她身后看去,又四周扫视一圈。
没别人了,他收回目光,却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突然黯淡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