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摇头,而后转身就朝宫里走,这时,大公公大声喊道:“啊啊啊!!!拦住她!!”
说完,自己竟要从宫外冲进来,他从前是伺候成洲幕的,在宫中颇有威望,一时也没人敢拦他。
而在朝阳慢慢变为烈日中,卷耳脚步有些慌了,宫门口甚至还有人想上前帮忙拉住她,她回头看着大公公。
大公公边跑边尖喝道:“你个贱蹄子!浪东西!是不是要回去!?早就看出你不安分不安分!!啊啊啊!!赶紧给咱家过来!!!”
所幸现在宫门口人不多,也没几个看热闹的,卷耳看着他,突然,就地一跪,用力一磕:“公公,看在卷耳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卷耳一条生路。”
“——如何没给你生路?”大公公一张脸晒的气的又红又紫,“你个贱人跟着咱家有吃有喝!咱家几辈子积蓄都砸你这贱人身上了!还不知足!”
可夜晚那些细致到周身的折磨——
卷耳抬头,目光是抗拒。
大公公这下也不想与她多争辩,急急就想冲进来,可刚跑到宫门口就被一个侍卫拦住了,他怒吼道:“谁敢拦本公公!”
是,谁敢拦他,卷耳抬头也看着拦下的那人,自然是林和,她知道今天这个时辰会是林和过来当差,她知道的,她从来知道。
而林和堪堪立住,金刀横卧,身形牢牢的拦住了大公公。
他没什么语气,甚至是冷冷的道:“已离宫之人,不得再进皇城。”
大公公气急败坏的在宫门外骂开了,余下那些本来偏帮大公公的侍卫,看着是林和,过来替他打了打圆场,而大公公就算以前权势满盛,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年老的老太监。
见林和态度强硬,不肯放他,那些侍卫也索性“好言好语”,朝着大公公。
而有了侍卫们的拦守,大公公也再奈何不得。
卷耳也再次朝大公公磕了一磕:“公公,您身体不好,在外多加保重。”
是诅咒么?是真的希望大公公能够安度晚年,虽然颇多折磨,但这个变态的老太监,对她一直,也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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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早变了,午时的阳光晒得人脑袋顶发热,卷耳蜷缩在宫墙底下,看着再也没有人,没有人气的宫门。
大公公早在半个时辰前被迫离开了。走之前,用他那双老眼哀求的看过她,也瞪着她。
卷耳见过许多目光,好意的,恶毒的,她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她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擦了擦额头,额头全是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
莫非是害怕——
还是羞耻?
怕他拦?那个‘他’自是林和......
羞耻于把自己的这一面彻底暴露给林和。
怕他不拦,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这样额头细密的流着汗,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块方巾,她抬头,是林和......
“擦擦吧。”林和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林和瘦了......比之三年前,瘦了许多,好看的五官更加深邃,眼眸中却再没有昔日的温情。
是,卷耳点点头,她的妆都早被晒花了。
可怎么......会记得,很多年前,他也是这么说,擦擦吧。
怎么会记得——
彼时她是被居兰所教习嬷嬷看不惯,赶去擦宫墙角到深夜的人。
彼时,是第一次见面,他值晚班,向蹲在墙角的她递出一块方巾。
她记得,方巾上的紫色小喇叭是他母亲绣的。
而如今。
她道:“这方巾......是春荷绣的吧。”
连针脚,都不再是。
林和没开口,卷耳也没接过,她继续看着林和:“今日多谢。”
“不必,分内之事,我本该做的。”
好一个......分内之事,卷耳扬起一个笑,然后目光看到了很远很远处,背着离宫包袱,守在那远处,却又警惕的盯着他们的春荷。
果然,是要成婚的人了。
林和也没再多停留,看着她道:“日后在宫中,你好自珍重。”
他说完便离开了,坚定的背影跟多年前一样,而那时他的脚步总会为她停留。
林和是个正人君子,和卷耳在一起的时光,他们便连手也从未牵过,做的最逾矩的事,大概便是林和,曾经为她偷偷摘过一朵野生的,紫色的,他说那叫牵牛花,他说......不是小喇叭。
他为她簪在了发间,那个长身林立,向来沉默的侍卫。
头一次,红了脸。
宫中不允有花,那是她此生拥有过的唯一一朵花。
后来花枯了,林和也走了。
要这样的君子,怎接受她。
烈日当头,卷耳忽然大喊道:“我们不要见面了!永远不要再见了!永永远远,不再见了!”
宫中多年,她从未在任何人,任何第二个人面前,这样的喊过,这样的大喊过......
林和脚步一顿,却是头也没回,而后脚步也没停,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