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台本就依山而建，在这个位置，几乎可以俯瞰大半城市，遍观璃月小楼的各色瓦砖。
“较比群玉阁上的视野，这里还是太狭隘了。”凝光手指动了动，玉色烟斗就散为微光，玛瑙似的红眸转向五条悟：“有段时间未见，五条小先生。海灯节体验如何？”
——哦哦，空说的“本地人的天赋”。
盯着烟斗消失的金色光粒，五条悟光明正大的走神，一会才想起回答。
“体验很好啦……我准备了两个问题。”和杰商讨了好久呢。
凝光微微点头离开窗口走近座椅，白毛刚想阻止说‘站着也能问’——不过又觉得可能是凝光追求什么“仪式感”，于是紧随其后入座。
从甜品袋掏出一盒准备好的包装精美的甜品，推向凝光，才开始叙述。
“我来自非常——非常远的地方。”
“在我那边，人类的负面情感拥有力量，而这种力量的累积会诞生魔物。”
首先，是背景介绍。
五条悟乖巧地缩在椅子上，雾蓝眼睛盯着茶碗中冒气的热气。更换一些特殊名词，让凝光更好理解一些。尽力规整又简单地科普了日本咒术界，咒力，咒灵，普通人与咒术师的生态关系。
“……本意自然是保护。但这么久来，上面那些已经变质了。”
“……魔物威胁一直存在，他们却热衷起无休止的内斗和所谓的‘世家传承’。”
——小时候就一直给老子灌输什么“世家的荣耀”，“为世家而战”……谁对这种破事有兴趣。
杰也偶尔被叫去说废话，之前还深信那些高层说的自己都不信的套路语言！
五条悟摊手，把白眼翻上了天。做完才想起挚友提醒要收敛点，但看着面前的凝光依然微笑着，表情并没有变动，他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我知道烂了的东西肯定要换掉，我会有能力换掉的，但他们都一样啊。”
“而且我也承认啦，在找到能替代的新秩序前，还得靠这个旧东西维持日常……”
“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开始？”
——
3.
——好，我应该说清楚了吧。
五条悟拿起一杯面前的青茶，杯身温热，他心里却有些没底。
之前他对高层的态度就是看垃圾，随便他们作死，总之作不到我身上。而高层老头子们见都是御三家管不了他，又打不过，也就任他去……但意外见到凝光的抉择后，五条悟开始在意了，开始恨铁不成钢了。
——酸了。
少年人又打量了一下他的高层，这一上心就发现简直全是问题，他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作死的心。
——因此，来自七星的“报酬”就非常及时。
凝光能顺利的从仙人手中取得治理权……先不管这和他问的有没有共同性，大猫认可她能给出有用的答案。
又加上那次挚友对“高层应该这样”的反问，五条悟觉得有道理，决定支棱起来，把烂橘子界变成杰认为的样子。
“五条小先生那边的状况……我算是理解了你对我的惊奇。”凝光面上的笑意浅淡了一些：“不过，普通人对此类魔物无从知晓，也毫无抵抗之力……呵。”
“因为只有普通人保持住日常的平稳心情，才能抑制魔物的诞生啊。”
这是杰说的。虽然要体贴弱者们是很烦，但这样也算能给他们减少一点工作量……还算有道理啦。
“是吗……”凝光低敛下眉眼，也未再作评价，重新挂出无可指摘的笑脸。
“你的问题牵扯颇多，所图甚大。但我归根究底是个商人，这份信任，还真是让我感到惶恐。”
——‘那你倒是做点“惶恐”的表情出来嘛。’五条悟尝了口茶，和预想的苦味不同，这茶甜津津的，让他稀奇地又喝了两口。
“与其说是问题的‘答案’，我所能给出的，也只是‘建议’罢了。”
见白毛小伙猫一样的反应，凝光抬起手掩唇一笑，再换了严肃些的表情：“给出建议前，我也有些疑惑，不知能否得到解答：五条小先生，身为既得利益者，你改变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你依仗的又是什么？”
“你愿意为这个目的，做到哪一步？”
——
五条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为什么变成问我了？诶……还刚刚好三个！
能轻易理解无下限术式的他突然觉得脑袋空空。
目的，依仗，做到哪一步……
把咒术界变成杰期望的样子？让高层开始干活回归本职？这样普通人和咒术师的生活都会更好吧。
依仗……好像只有我和杰，硝子和夜蛾没问，不过他们会在我这边的。
——做到哪一步……好嘛，他确实没怎么想过。
凝光捧起茶杯，轻噙杯沿，闭眼不看陷入思考状态的客人，在脑内整合群玉阁陷落以来观察到的全部有关信息。
‘新奇的机械，未曾听言的魔物与力量……呵，一笔新的投资。’
‘五条小先生有这份心，但作为“领导者”，还是太稚嫩了……也不算坏事。’
短暂的思索完毕，凝光放下瓷杯，睁开眼睛。
“是我愚钝，小先生已经坐在我面前，那便是有了自己的决断。”
“时间有限，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好了。”
轻声把五条悟从沉思中唤回，用他最关心的问题迅速吸引回对方的注意力……凝光继续掌控节奏。
“无论是价格谈判还是商战博弈，声势与筹码都是次要的。”红眸女子似乎说起了不相关的话题：“想要取得胜利，就需要去了解对手的底牌。”
“那些烂橘子的底牌……”
没等五条悟发表意见，凝光噙着笑继续讲述。
“但这和五条小先生你目前所求的‘共存’有所不同。”
她进入了自己的节奏，思考的姿势带动衣袖。
“共存也不太准确……应该是利用并丢弃。”
——听着好屑的感觉。但高层不干正事好久，最后发光发热一下还委屈他们了吗！
“所以不止底牌，小先生更应该去了解他们的强项，弱点，执念……以至全部。”
“去理解他们。”
“毕竟要在保持的基础上进行改革，最快捷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这些——”凝光顿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五条悟的爱称：“烂橘子。站在你这一边。或者，让他们以为，你不排斥在他们一边。”
“……站我这边？”大猫有些怏怏的，拎过茶壶正在给自己倒茶，听到这一愣，蓝眼睛投向对面的女子：“我可是要干烂他们诶？”
——打压平民咒术师，平常出个新奇一点的咒术就要死要活……会站我这边？
“五条小先生，”凝光微不可查的蹙眉，面色不赞同：“可不要告诉我，你已经直接冲到他们面前喊‘我要改革’了。”
——
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收敛自己，成为高层中的一员，再一步步颠覆他们——这是凝光告诉他的一种方法，也是他有想到，却不想做的方法。
“只是举例，你确实不需要这样。”
凝光放松身姿靠上椅背，又拿出了烟斗——只是在指尖把玩。
“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你那些高层，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错的。权，财从来都是最让人疯狂的东西……这是他们守着的‘利’。”
“这份利，让他们愈加惧怕失去，惧怕起自己的本职。”
“小先生，对于你喜爱之物，你愿意付出什么呢？……这也是他们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