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切都给了学习,因为我想让母亲因我而自豪,想她给我鼓励,她能夸奖我,想这个家里能多些欢声笑语。
可是、可是……所有一切好似都是一厢情愿。
我得到什么了?
现在,我爱上了那盏唯一能给予我光亮的灯。可我因此成了变态。
此时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念金惑。
我不知道他的父亲现在又是如何对待他。
明明我们生活在信息如此发达的世界,但却没有办法联系上彼此。这不是新时代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是什么?
哦,还有,我的生父姓姜,我根本不是姓叶的儿子,只有枢帆才是他的骨肉。这一刻,一股热血忽然上涌,对,我还有父亲,我生父。
我知道他不待见我,但他才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人。
那天晚上,我拼命擂门,我从未这样强烈地反叛过母亲。我想出去,想去找金惑,想在大街上呼吸自由的风,哪怕去找那个不待见我的父亲我也愿意。
我给予了母亲一个儿子所能拥有的忠诚、温驯、努力、听话,可她回以我的却是“精神病、变态、性向矫正、应该去换我死去的姐姐回来”。
我从默默流泪到开始大声哭泣,我太想打开那扇在外面锁死的门了。它此刻不是一道门,而是一道束在心口的枷锁。
大约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我听到外面锁打开的声音,我欣喜若狂,我以为母亲开始改变主意了。
不过,迎接我的是继父。
“你真像个疯子。吵死了。”
他又喝得醉醺醺的,贼溜溜地看着我:“你老娘去请道士了。”
“被关了这么久,很难受吧?我问你,你和那小子睡过没?男的和男的都是怎么弄的?你以前可是乖得嘞,现在为了一个带把的跟你老娘闹成这样,难不成你被他搞得很爽?舍不得啦?”
我现在恨极了这个始作俑者。反正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落下了,在他的手朝我的臀部伸过来的时候,我不管不顾地抓住它,死命咬,又在他避让的时候,一把取过旁边的椅子,直接朝他砸去:“滚开,别碰我!”
我想我是疯了,真的疯了!
现在他但凡碰我一下,我就会使出平时根本不会有的力气,我好歹也一米七几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继父被我的气势砸懵了,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激烈地反抗,他倒下去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回头看。
余光里,似乎是身体“砰”地砸在台阶上的声音。
我一口气冲到了大街上。
晚风裹着花香拂过,那是自由的气息,我几乎潸然泪下。
我坐上了去找金惑的公交车。
但到了他家附近,发现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我只偷偷一瞧,便看见了金惑的父亲和夏樰的身影。
而院子里,居然多了一条狂吠的比特犬,正由夏樰牵着。
等了很久,还是找不到接近的机会。
我只好作罢,坐上了返回的公交车。
外面霓虹灯闪烁,车流不息,人海潮生,在生命数千、数万场遇合里,我找不到最想找的那个人,与他一起分享我此刻所感受的世界。
飞驰而过的画面里,路旁的小店门口开始挂上了灯笼、气球和庆祝的标语、条幅,夹杂着时不时响起的烟花……我这才意识到,今天是跨年夜。
明天,又是新的一岁。
我茫然地在市中心附近的广场溜达,想在那里看场烟花。
我敢确信,我从未见过如此绚丽的烟花,蓬散着向周廓飞去,像是忽然倾泻的星河,喧嚣而灿烂。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忽然捂住脸,泪流满面。
我多么期望,此刻金惑能在我身边。
不远处有个河滩,很清静,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坐在上面,有的拍视频,有的纯粹散心,比方才人流拥挤的广场更适合现在的我。
我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思考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逃是逃出来了,可还是要回去的。
这是我十六岁这年所拥有的最大勇敢,在跨年夜偷跑出来,然后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灰溜溜地回去,迎接新一轮的责骂。
周而复始。
可是、可是,命运终究是眷顾我的,当我看到不远处那个背着背包,将双手插在裤兜里,一直在原地徘徊的极其青春而高大的背影时,我大脑一瞬间竟一片空白。
“金惑!”
我大声喊他的名字。
前面的人回头。
广场一侧又瞬间燃起了烟花,生腾的瑰丽刚好照亮了他此刻的面容,坚白的,诧异的,又欣喜若狂的——他朝我张开双手。
“叶枢念!”
他也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找到你了!”
我不管不顾地扑到他怀中,在他怀中啜泣不已,眼泪鼻涕一起蹭在他衣服上。
这一刻,我就像暴烈的雷电中跳向梁山伯棺椁的祝英台,有一种死而无憾的心情,见到他的幸福完全地而理所当然地,超过了先前被关禁的种种绝望与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