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碟的神情永远保持着北风般的凌冽,她的悲痛与哀伤,只摸不着的一瞬便消失,而后恢复冷静,只有愤怒,永不消逝。
她对几位妇人道:“几位大妈大姐,如今也看见许梅香的结局了,如今是要回去,还是……”
几人见了她鬼魅般的笑容,又想起她们之前对卖了许梅香的洪老太等人多有责怪,生怕自己被杀人灭口,一个个皆摆摆手:“你、你放心,我们绝不将许梅香和你们的动向告诉冯贵?”
“冯贵?”
说话的妇人以为她不满意,道:“不、不,我们跟任何人都不会说的。”
“冯贵是谁,”胡碟思索片刻,“难道是砍许梅香的那大汉?”
那妇人闻言松了口气:“是,他便叫做冯贵。”
胡碟垂眸道:“我明白,各位都是良善之人。各位守了一夜,也该回去了。回去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们便如实相告,将许梅香离世的消息也一并告知,我们几个不过是商贾人家的公子,无权无势做点小生意,也不能为我们的同乡伸冤,如今城门已开,也赶着回去操持家中生意,不能再留下了,各位就此别过吧。”
她说着,施了一礼,洁白的宽袖迎风舞动。
几个妇人互相看看,觉得她们也没什么能做的了,便都答应回去了。
洪老太和身旁跟着的妇人见她们走了,便想往后院许梅香的屋内去,却被胡碟大喝一声:“站住!”
阿九闻声,一个闪身至二人身前,持刀拦住她们。
胡碟背着手,缓步走近洪老太,质问道:“这是作何?”
洪老太有些为难,又有些惧怕,颤悠道:“我、我给我家媳妇儿收尸……”
“收尸?”胡碟好笑道,“你凭什么给她收尸?你不是已经将她卖给别人,她怎么又成了你家的人?”
洪老太面对这生生逼问,张张嘴,却讲不出一句狡辩的话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做点好事。可是你和刚才走的那些妇人不一样,你做的坏事太多,你做的这点事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功过相抵。”她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死死盯住洪老太,“世上只有后悔,没有后悔药。收起你廉价的愧疚。”
洪老太被她说中,身子一僵,冷落地望着她,泪水直往下掉。
“我告诉你,要给她收尸,也得是她母亲来。你和洪家,都不配。”
胡碟狠狠甩了下袖子,冷声道:“破山,将她们赶出去,然后守好这个屋子,别叫她们靠近半步。”
破山随意地回答道:“明白。”而后双手抱胸,一步步靠近,一眼眼俾睨,将两人撵了出去。
待人一走,胡碟坚决地看着阿九的眼睛:“真正杀许梅香的人,我们都看见了。”
阿九反应过来,灰冷的眼中带上一丝凌厉:“是他。”
“对,是他。”胡碟深吸了一口气,“要报仇,就要找对人。”
“可你方才不是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么?”
“我们几人,不过是一个屠户,一个戴罪随时会被参一本的皇子和他的侍卫,没有能力、没有立场替她对簿公堂,没有权力为她开铡伸冤,也没办法袖子一挥就叫所有人认罪伏法,匍匐在你我的高威之下。”胡碟无奈道,“我们只能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阿九一听,掀起眼皮,充满斗志的眸光闪闪。
“平初兄。”胡碟没有回答,反而叫了谢明乾一声。
谢明乾听她叫自己“平初”,心中觉得亲近,沉闷的心情有些晴光亮起,挑眉道:“敏理兄,有何吩咐?”
“昨日你去官府,那县尉可有说,他们打算何时出告示,将红衣厉鬼之事公之于众?”
“有说。那时王县尉同意了我说的计策,便与我商量如何写那告示,他道官府的文书先生告假回乡了,这告示只怕是还得些日子才能写好,便打算写好了再开城门。我却想着咱们急着回去,便给他出主意,先开城门,什么都不说,叫众人去猜,如此先造势,细细想好说辞,再将告示贴出去。”
“嗯。”胡碟满意地点头。
虽然她已知一切都是郑大姐所为,但也知郑大姐没留下任何证据,且谁也想不到会天降一个游侠帮忙,是以郑大姐已是绝对安全了。
而周家,虽然查不出他们是红衣厉鬼的谋划者,却借此机会查一查也好,想必莲县官府也乐得个查周家的借口。
是以她在得知周家与红衣厉鬼案几乎无任何关系之后,也并没有想要修正之前的推断,就是因为这个美丽的误会,既能给郑大姐打掩护,又能给官府打掩护,何乐不为?
想起郑大姐,胡碟闷痛的心中有了一丝和缓。至少郑大姐成功做了出逃的南飞燕,也算是她对许梅香一事无尽自责与悔恨的心中,唯一有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