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阿九伸手眼前这棵树的一根手腕粗枝干旁捏了一下,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像是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比划着什么,什么也瞧不见。
在阿九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两指之间,夹着一根绑在枝干上的白线,她轻轻一扯,便能听见那线顺着树干往下延伸的部分勾着一堆叶子“哗啦”作响。
她语气较先前提起一些,有些迟缓,带着轻轻的气声,道:“找到了。”
胡碟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上这线,转瞬露出欢颜:“好啊。”
阿九将那线取下来,顺着线往下垂的方向跳下树,将其交到胡碟手中。
胡碟纤瘦的两指竹竿似的提着那线,凝着线的眼中光彩熠熠:“这便是,一切发生之后,有迹可循的最源头之处了。”
那线从她手里,一直往林子里延伸去,直到肉眼再也看不见踪影,她抬头看了看连天的青黑树端,又看了看手中线,感叹此案的凶手费了如此大的功夫,竟然给全莲县的人,甚至她们一行人,编织了如此大的一张网,这是筹划了多久,计划得又有多深。
不仅是这个鬼影,恐怕连那红衣厉鬼和所谓的山神之说,都不是民间的传闻,而是有心人编造的一个故事,专门为了与这鬼影相互配合。
耗时之长、局面之庞大、用计之老练,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一把捏紧手中的线,有些玩味地笑了一下,身上好像有什么激流在涌动,惊涛拍岸,让她头脑振奋,耳清目明。
这次好像遇到个了不得的对手,实在是让她燃起了几分期待的火焰。
两人站在原地,一点一点地将这线卷起来。胡碟瞧着瞧着,觉得她俩这动作像极了从前在家乡时的大妈们。
她想起这些,目色变得柔和放松,问阿九道:“阿九可曾卷过线团?”
阿九头也不抬,埋头一心飞快地拔着线,手上只剩残影:“不曾。”
胡碟猜想也是,她也未曾卷过线团,只是家里的大妈们晚间喜欢坐在炉火旁,温声叙话,手上卷着线团,一边在火炉上烤几个橘子给她吃。
橘子的清香被炉火烤得黢黑,飘着锅巴似的甜味,记忆里的那味道对她来说格外真切。
她自顾自道:“我也不曾,只是从前在家里见过长辈卷线团,便像是你我这般了。”
阿九听见她说家里、长辈几个词,手上停了一瞬,而后又麻利地动作起来。
胡碟悄悄看着她,又问:“那你可识得这线?”
阿九这回倒是未停下来,道:“鱼线。”
“我看也是。”胡碟将左手上的线又往右手绕了一圈,瞧着这线团得有拳头大小了,怎么也该完了吧,正这么想着,便听林子里喊了一声。
“敏理——”
惊起林中纷飞鸟。
那声音穿透云霄,直达三界之外,不是谢明乾又是谁。
“找到了找到了。”隔着老远,未见其人便闻其声,谢明乾的声音穿过清风,传进胡碟耳朵里,她听了这话倒是高兴,今日真是捷报频传,看来与这老谋深算的凶手打这一仗,是她出师先捷。
“找到个什么?”
谢明乾跑得飞快,身姿挺拔矫健,像一只捕食的猛虎,直往前冲,带起风声一片,将破山和刘庆都甩到了身后。
他手上拿着件樱桃红的鲜艳布匹,那布的料子看起来极为普通,甚至都不像是做衣服的,比胡碟当初拿去喂狗那块布恐怕好不了多少。
胡碟看了这布,揶揄道:“上次是海棠红提花绸,这次又是樱桃红,这样下去以后咱们也能出个探案集,叫禹城红布之旅,我看倒不错。”
“不止呢,还有。”谢明乾舔了舔落到嘴角的汗珠,一双杏眼灿若飞星,邀功道,“还有个挂这布的小东西,你猜是何物?”
“哦?”胡碟挑眉,饶有兴致地猜起谜来,“钩子?夹子?”
谢明乾笑道:“错了。我就说吧,你们绝对猜不着。”
胡碟这下认真起来,思量片刻,又道:“这样一块红布,要想在天上飞,不要夹子夹住,岂非很容易掉?若不是,还能是何物?”
“你刚才说对一点,得在天上飞,这个东西是个会在天上飞的。”
“天上飞的……”胡碟摩挲着下巴,昂首看天,除开蜿蜒的树枝,什么也没猜着,“天上飞……”
谢明乾得逞地笑:“对,就是天上飞的,已十分接近了,你再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