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许港目若寒霜,似是想起痛苦回忆,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尾都有些赤红,他声音些许颤抖:“早在三年前知道真相的那刻起,我和顾昀秋之间就已经绝无可能。”
往事历历在目,顾昀秋痛苦地低下头,三年前的那个普通的日子,许港不留情面地撕开往事的遮盖,满目疮痍彻底暴露在眼前。
刺得他们来不及躲闪,就同归于尽了。
……
顾昀秋下班的早,他像往常一样精心准备着晚饭,给许港发的消息还没回,他把手机搁在一边,继续处理手里的食材。
简单的四菜一汤,他很快就烹饪好了,用上次出差在杭州买的青瓷餐盘装好,一齐摆在餐桌上。
时针指向八点,顾昀秋靠在沙发上猛然惊醒,他居然抱着靠枕睡着了,客厅里只飘着餐厅泄露的灯光,窗帘被风吹动,卷着寒风一点一点侵袭进室内。
顾昀秋觉得冷,起身关了窗,明明只是夏末,居然有了莫名的寒意。
他翻看着微信,和许港的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一个小时以前,他问许港什么时候下班,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一回家就能吃上热饭。
许港没有回复,顾昀秋麻木翻着聊天记录,眼睛一直对不上焦,心里生出不安的情绪,细细密密啃噬他的心。
站到腿有些发麻,顾昀秋忍不住给许港打去电话,耳朵里铃声循环好几遍,始终得不到接通,听着传出的忙音,顾昀秋直觉出不对劲。
风雨欲来前的窒息,他在黑暗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从茶几角落翻出包烟,一根接着一根抽了起来,大半年没犯的烟瘾全部涌了出来,直到最后一根烟被几口抽完,顾昀秋抓起车钥匙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就算是临时有事许港也不会忘记和他报备,就怕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不然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失联。
想到这里,就像是有一双大手紧紧捏住顾昀秋的心,他慌不择路地打开门,在看清门外站的人影时,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许港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白皙的脸上布满乌云,手里紧紧攥着手机,用力之大,指尖都扭曲变形,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怀里抱着的文件皱皱巴巴,他对上顾昀秋焦急的眼眸,不发一言,眼底冰冷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顾昀秋连外套都没披,只穿单衣出门,楼道里的温度比起室内低很多,更冷的是来自许港身上的寒意,直刺进顾昀秋身体,他不自觉后退半步。
似是被许港的气场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许港浑身是戾气的样子,仿佛来自地狱的鬼魅,幽暗阴冷的散发出恶毒的气息。
“进来,我有事问你。”冷声说完这句话,许港看也不看顾昀秋,转身进了客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昀秋着急地走进来,即使预料到许港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导致冲突发生,他也要问出口,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许港变成这幅样子。
许港深呼吸几口,还没走进阴影深处,顾昀秋就打开了客厅的大灯,明亮的光布满房间,照清了许港的神色,垂落身侧的手还在颤抖,从晚上他打开这份尘封的档案袋开始,全身就没有停止过抖动。
顾昀秋清清楚楚看到许港眼角的湿痕,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许港刚刚难道是躲在门口流眼泪?想上前安慰的话语在看到许港怨毒的眼神时,又咽了回去。
僵持许久,没等顾昀秋追问,许港幽幽开口:“如果没有这份知情书,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什么知情书?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许港嘲讽地扯开嘴角,“顾总贵人多忘事,忙着做慈善、安抚被害人亲属的情绪,自然会忘记顾清杉干过的好事啊。”
听到这个名字,顾昀秋惊惧地看向许港,果然瞒不了他太久……他早就想到许港事业有成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他父亲蹊跷的死因。
“恒成投资的董事顾清杉因贪污受贿在牢里自杀,就在他死前一个月,我父亲去质检某房产开发公司开发的成品楼时,因楼体坍塌丧命,而这家建筑公司的法人高意然居然和顾氏集团私底下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你说是吧,高意然。”许港的口吻愈发平静,好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说到最后,脸色的血色悉数褪尽,看向顾昀秋的眼里掺杂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顾清杉明知建材有问题,仍接受建材公司的贿赂,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但凭什么拉无辜的人当垫背……顾昀秋你知道我看到调查结果是什么心情吗?我以为能相伴一生的爱人却是杀父仇人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骗我?我爸死后家产被亲戚瓜分完,我妈远嫁国外,你干脆装作不认识我多好,假模假样地收留无家可归的我,实际是看我笑话吧,看我这么多年被你们家耍的团团转,一门心思对你好,腆着脸找你结婚,你心里很得意吧?”
许港的话字字泣血,他的眼眶通红,却没有丝毫液体,他的眼泪,早在看到调查报告的那一刻起,就默默流干了。
想到这么多年和顾昀秋的拉扯,他的深情,顾昀秋答应和他结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多么的滑稽……
还以为这么多年的付出可以感动顾昀秋,他才会没有犹豫的和他在一起,回想起曾经的美好,许港愤恨自己的愚蠢,顾昀秋只是想替他父亲赎罪,他却傻傻奉上一颗真心。
顾昀秋张了张嘴,始终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他该怎么解释,不是的,他没有在可怜许港,和他结婚全是出于本意,不是为了赎罪更没有可怜他……
这样的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其实早在接近许港的第一天起他就做好了被知道真相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该夸他眼光毒辣吗?毕竟许港羽翼丰满的速度如此惊人,短短几年便开拓出事业版图,独当一面。
早就不是多年前被亲戚赶出家门的可怜小孩。
呼吸凝滞,在绝对证据前任何的辩白都显得苍白,顾昀秋脸上带着即将表演结束的落寞:“没想到高意然这个名字都会被你扒出来,看来是花了大代价吧。”
看了眼被许港扔文件时被弄乱的桌面,充斥着各色回忆的小摆件被弄得七零八落,地上还有玻璃碎片,他出差回来特意给许港带的水杯碎了一地,明明上午还好好的,被许港泡完咖啡后清洗得干干净净。
忍住心口传来的刺痛,顾昀秋缓缓说着:“高以然是我父亲安排的假身份,像他这种黑白通吃的商人做事只在乎得失,所以得罪了很多人。我不清楚父亲用我的身份参与了这个那个小区的建设……对于你遭受的所有苦难我愿意千倍万倍偿还,小港,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没有捉弄你,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真相像把利刃,把他们狠狠撕裂开,他们之间的满目疮痍血淋淋暴露在空气里,让人窒息。
“够了,”许港不耐烦地打断顾昀秋无力的辩白,“就这样吧,这几年算我鬼迷心窍,我们就这样吧,我没办法和心机太深的人朝夕相处,你自重吧。”
原来对一个人失望到极点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逃避,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被顾昀秋捉弄到这个份上。
不再看一室狼藉,许港径直离开。
餐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在意,最后被倒进垃圾桶,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