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天正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一旁严谨柯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范逸轻轻搁下茶杯,如一记落槌,打断了这场无声较量,看向薛长平:"吃饱了?"
薛长平笑答:“吃饱了。”又道:“殿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不似上次,这回倒是学聪明了。
这还是都察院里头一回有人这么坐着听审的。
薛长平吃完的碗筷被撤去,她盘着腿坐在桌前,看着上座的范逸。
范逸淡淡笑道:“知无不言。怎么算是知无不言?”
薛长平坦然接道:“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隐瞒。”
范逸的语气不轻不重,不乏深长的意味,但也是满意薛长平给出的这个回答:“既如此,再好不过。”
“你是什么人?”
薛长平中规中矩地答:“我叫薛长平,在北塞上出生,出生起父母就不知道是谁,之后一直在北塞上流浪。”
这回答并不是范逸所要的,不过像是无关紧要,范逸按着流程继续审问:“续上回太子殿下在都督府的问审定论,最后你却说在河里下毒的幕后凶手另有其人,是什么意思?”
薛长平闻言缓缓抬头,定睛看着范逸:“殿下既然负责统领都察院,自然办过了无数的案子。这其中古怪的地方,殿下难道就没有察觉吗?”
范逸没接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薛长平:“敢问殿下,左都督府死的人数和都察院的记录可对得上。”
范逸微微侧首,身后的张天正道:“对得上,除了下落不明的左知政一子,其余尸首全部记录在案。”
薛长平继续:“好。那么假定李知州当真有罪,罪如那位皓玉公子所言——也就是说,李知州既要串通说服左知政,又要在城河下毒,还要报假信,安排家人逃走。这么大的一件事,短短时间内,就凭他一个人,能做成吗?况且给一整座城的人下毒,可不比毒死一个人那么简单。左都督府里的人全都中毒死了,说明他们并不知情,没有参与。李知州的家人也早早逃走。他一个人不可能完成的了,那又是谁帮他下的毒?他哪里来的毒?殿下不觉得蹊跷吗?”
范逸看着薛长平,并未评价,转而问道:“你一直坚称城河有毒。可尉迟将军的手下只是说全城百姓都是中毒而死,李源也已招罪,却说不知此事,而我的手下验过河水,也并未发现毒性。”
“你为何一口咬定,毒是下在城河里?”
薛长平目光闪烁,回答道:“殿下忘了吗?我假意帮乌汗人打探过消息,这件事,其实是乌汗人发现的。”
她音调忽又一转,拖的长长:“哦——不对,或者应该说——是有人告诉他们的。”
范逸纤长的手指轻抵下颌,平静的目光停在薛长平身上:"是谁?"
此问一出,薛长平却突然犹豫了。
她看了眼范逸,又警惕地扫了圈四周,支吾:“这,这——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也···也不敢说。”
张天正微微眯起眼,一把握住腰侧的配剑:“这里是都察院,殿下还在此处,没人敢伤你分毫。”
这种空口无凭的话,薛长平才不理会,她抱住膝盖,偏过头声音不高不低的咕哝:“话是这么说,但要是有人真把我怎么样,那不就完了?”
另一侧的严谨柯笑声幽幽传来:“不说,你死得更快——”
薛长平心里暗自呵一声,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还真是天衣无缝。
真当她会怕?不过她本来就打算和盘托出。
薛长平似乎在威逼利诱下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一般道:“行吧。这里既然是殿下说了算的地方,又只有殿下的人和我,那我就说了。”
“那时是深夜,乌汗人在我回塞北的路上抓的我,他们不熟悉渃水城,听说他们城里潜伏的探子没了消息,本来要杀了我,但知道我从渃水城回来,就逼我跟他们一起进城,不然就砍了我的脑袋。我不想死,所以就顺势假意归降了,说可以给他们带路。但跟着他们进了城之后,没想到城里居然藏着一群埋伏的杀手!”
范逸淡淡的目光扫过来:“什么杀手?”
薛长平喉咙滚动,仿佛回想起那可怕的场景,心有余悸:“可怕得很——那群人杀人如麻,全身漆黑,有好多人!而且···对了!我记得,他们的武器上都有一只黑色的乌鸦标记。”
张天正和严谨柯骤然相视一眼。
范逸低垂眼帘,又接着问:“是他们告诉了乌汗人,城河被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