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寻常的鸟儿到底有什么淘气习性,众人都等着王嬷嬷说下去。
王嬷嬷笑道:“——觑着人瞧不见的时候,这鸟儿惯能将金银首饰叼了去、藏在窝里。就如我们姑娘这一个玉佩,前儿好好的,突然就怎么也找不见,直到如今在屋顶上寻着了它,我倒有些明白了——怕也是叫它叼了去的。喏,可能是取了这一个去,又嫌弃我们这一个上头没有金,就给撂在屋顶上了。”
众人听了都啧啧称奇。
其中一个媳妇附和道:“这也是有的,我从前也听老家儿说过一个故事。我们那村里有一家人娶个新媳妇子,婆婆隔三岔五发现首饰丢了,便疑心新媳妇的手脚有些不干净。谁知道另一头儿新媳妇也发现自己的陪嫁首饰短了几件,便也疑心婆婆。偏生这两个人性子都别扭,心里有事,都不说开,这往后家常拌嘴、红脸的事啊可就少不了啰,都以为在心里拿着对方的错处呢,谁也不肯让谁,时常闹得一家子不安生。”
“后头突然有一日,村里有几个贪玩的孩子结伴儿去掏雀儿窝,不知怎的就将高树杈儿上的一个大老鸹子窝给捣腾下来了。众人一看,这可傻了眼,只见半窝是草叶子、树枝子,另半窝却是金灿灿、银闪闪的首饰。村里人家不富裕,每家里就这几样值钱东西,都是有数儿的,一时间都告诉了让各家来认回去。到了这当口,婆媳两个才明白过来,各自暗愧,此后也才安生了。”
这样的家常琐碎故事最是对人的胃口,众人一时竟都听住了。
朱盛家的点点头,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我果然不知道。我今日就去回话,早收拾了它,也免得来日再丢了什么,又寻不到事主,大家都不好担待。若不是王奶奶今天提起它,谁又能疑心到那些扁毛畜生身上?”
王嬷嬷忙劝道:“只赶走它便是,千万莫伤了它们。想那鸟儿虽是有些儿淘气,总归是些畜生,不懂得什么,一向行事皆是由着天性儿,何苦又害它性命。”
朱盛家的道:“您老人家只管放心,老太太、太太们一向是主张积福行善的,常常还要持斋,断不会许咱们平白造孽的。早早赶了它也好,那东西聒噪,回来若是叫贵人娘娘听见了,也不好的。”
朱盛家的一面说,一面又回头吩咐众人:“闲了这半日,咱们也动动窝儿罢?在这只顾扯起闲篇儿来,像什么话。也亏得老太太、太太、二奶奶她们这会子不在家,否则你我都脱不得干系。”
众人齐声称是,朱盛家的又狠狠瞪了一眼王善保家的。
这个婆子平常行事便有些蠢,人也不老实,言语间全是挑唆,实在可厌。
只是碍于邢夫人,一时还真发落不了她,以后也只能多留个神了。
众人簇拥着朱盛家的到别处去了,王嬷嬷松了口气,捏了捏袖中的玉佩,快步折回屋里。
黛玉悠哉游哉地坐在罗汉床上,秦雪倚着门正等着。
王嬷嬷见了黛玉,忙将玉佩从袖中取出递过去道:“姑娘,就是这个了。”
秦雪忙跑过来一起看着,又笑向王嬷嬷道:“瞧不出来,王奶奶也是演戏的行家呢。”
王嬷嬷往秦雪屁股上作势一拍,道:“还不是你这个小鬼头作弄我呢,平白叫我去编这瞎话儿。我哪里又是惯做这个的,你瞧瞧,我这后脖梗子上全是汗,生怕哪句话儿说得不对,叫人瞧出什么、误了姑娘的事。”
秦雪忙跑去取了一块手巾子来,双手捧高递给王嬷嬷,又搬了个绣墩来请她坐,笑道:“王奶奶快请擦擦。”
王嬷嬷接了手巾,笑道:“你这孩子。”
她胡乱揩了几把,想起前事,不高兴地对秦雪道:“这东西虽然来得古怪,可你瞧,那上头明明雕的是花儿,那起子人偏能胡说是什么‘男人’的东西,你说可不可恶。”
秦雪深以为然,马上跟她一起义愤填膺地蛐蛐起来。
黛玉却只是蹙眉瞧着这块青玉芙蓉佩。
她纤长的手指在玉上摩挲了片刻,想了一想,突然福至心灵,去里间开了妆台抽屉,在最下层取了前日宝玉所赠的那块青玉竹佩来。
黛玉将两块玉佩放在一处比了比,果然很相似,便拿出来给秦雪等看。
秦雪和王嬷嬷看时,见两块玉佩的大小、材质几乎一模一样,雕工也是一样精细,唯一的区别只是一个雕了竹子,另一个雕的是芙蓉,都道:“这简直是一对儿呢。”
黛玉微微歪着头思索着,露出几分天真的神气,这种不经意的天然灵秀更增其绝色。
她拈起竹佩道:“这块竹子的,据二哥哥说,是得自那个什么翰林学士的公子。”
她又拈起芙蓉佩,笑道:“既如此,这个芙蓉的又是谁的?总不能是那翰林的公子来了咱们这房顶上头,那成什么话?嗯,这块青玉虽是好东西,料子却并不如何罕有,依我看,不过是巧合罢了。”
《红楼梦》的原著虽然胜在细节处极细,可作者也不可能将每日、每人、每处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一记录下来。
而作为穿书者,没了原著的参考,秦雪就像失去了天眼,实在也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道:“我只知道贾家乱,没想到竟有这样乱,连个大门都看不好。你们想,这玉佩不管是谁的,总不能是自己长了腿爬上了房顶吧?”
王嬷嬷一拍大腿,接口道:“嗳唷唷,玉佩长不得腿,那必得是有个人才对,可是来了强人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