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瘫坐在地上,强忍着喉头若有若无的痒,慢慢地将自己蜷缩成了最有安全感的模样。
道别月界与碎澜后,他被吸进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好不容易脱离出来,又看见面前一只幼猫,幼小瘦弱的身躯团成一团也不过手掌大小。
它皮毛一茬一茬的,像养得并不好,甚至有些扎手。
白藏咬着牙抗拒着它的接近,右手狠狠压下心口,骨血下涌动的痒意将要冲破胸膛似的,生根发芽出某一株迸裂的江河。
小猫轻轻“喵”了一声,舔了舔他的掌心。
这只猫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时间裂缝里的。这本不该有生机的地方,竟生出一只绵软的活物。
极度纯白的世界里,猫的眼珠本是细成一条缝。它的瞳仁却浑圆,蔚蓝色的星河缀成长灯。
手心里的刺痛感夺走了分神的心思,白藏垂首,手上沿着舔痕一齐碎裂的纹路将他的手掌分割成了好几段,空缺的地方盈盈幽幽闪烁着透明的躯干。
它吐出一轮润蓝的圆珠,周身一阵雾气萦绕起来。
待那雾散去,浮现的场景却让人恍惚。
他依旧蜷缩着,只不过蜷缩在酒店大厅的角落。那猫从黑暗里走出来,全然不是方才病弱的模样,它将猫爪轻轻搭在白藏的颈侧。
它有着一把极具古典韵味的嗓音:“这是你将支付的代价。”
这声音他是绝没有听过的。白藏皱起眉:“代价?我又没求你,替我做什么。”
那猫语气迟缓、咬字清晰:“自吾等沉睡之后,再没有什么能唤醒。你且看着。”
说完它幻化作细小飞雪,无影无踪。
有人撞碎了玻璃门闯进来,血腥味比人的身影更先一步冲来。
白藏却愕然睁大了双眼。
那并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那人看不见自己,自顾自碎碎念着什么,四处望着这大厅。
白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这大厅像纸扎的皮影戏,每一寸都带着由人架构出来的不真实感。
像是被他识破了这一层,涂抹着外漆面的扶手阴嗒嗒坠开,浓稠的液体匍匐在地面上,缓缓流淌蔓延。
“他”张望片刻,好似没了耐心,兀自喊着:“三玉蝉!”
不知哪儿传来的声音道:“说。”
白藏重新审视这个“酒店”般的大厅,方才的皮影戏称呼都不够形容,这里惟妙惟肖,又满是非人感。
说是酒店,倒不如说是足够跪下乌泱泱一片朝拜信者的大堂。
“他”大喘着气,手中捧着一枚琥珀,那琥珀内里封锁了什么。
白藏屏息凝神看着,只能勉强分辨出那大约是一只木片。
高举着琥珀,“他”回应道:“东西,我带来了……行了吗?”
被称作“三玉蝉”的幕后者仍未出现,只是那琥珀滴滴答答地融化了,一同缠绵在方才融化的扶手里。
那猫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藏身边,笑眯眯道:“吾的棺材木,换你的新命运。多好的交易,吾始终替你记着。”
白藏打心底不喜欢它身上那股独属于时间罅隙的阴冷气息,一开头便不愿意靠近它。他不动声色地移开分毫,问:“三玉蝉是谁?”
“不是吾,”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亦是吾。”
白藏看着幻境垮塌,那猫又恢复了满身尘灰的瘦弱模样:“说清楚。”
“吾说得很清楚。”
那猫似有天缺,前肢的动作总是慢了半拍:“别忘了,你许给吾等的葬礼。”
白藏:“可是,我不认识你,何来‘许诺’?”
它眼瞳静静地望着,像在看人,又像在看着虚空:“吾已经数不清,听你说过这话多少次了。”
它摇摇头,居然瞬间换了一张脸,原本孱弱的三花猫变作了橘色,声音也尖锐阴厉起来:“若是不肯,那你便去死!”
三花猫顺下了自己僵直的脊背,夺来了话语权:“莫要吓着人。”
它像自己劝着自己,左脚打着右脚,深一步浅一步地在裂缝里消失了。
白藏晃了晃神,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他来不及细细思考,背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有什么重物落了地。
他回头一看,这一眼又让他烦躁起来。
本来近在咫尺的结束又被人往后拽了拽,很难不烦躁。
落进来的也是他的老熟人,身形矮小,一头白发,一身黑袍只想让人戳破他的和颜悦色外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