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的归正背后是个体的消失,你会怎么做?”
机械音故意拖着吱嘎的嗓子,破破落落的,勉强听得懂字眼。
灯光暖黄,白藏伸手在抽屉里翻找着猫条。
他垂着眉眼,长睫在客厅的顶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暖色的灯照得人面颊上处处镀上一层柔和的意味。
“砂辰,关机。”
一只沙漏坐在桌面上,上半边朝人歪了歪:“知道了知道了,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委屈委屈不打搅您咯。”
它从善如流地闪烁了片刻流转的光彩,随即陷入一片静默——它闭嘴了。
白藏神色间有些郁结,他双手支在额前,沉思了片刻。
客厅里一时寂静得有些过头,他荒谬得想要让砂辰开机再说几句话了。
从他回家进门那一刻起,他喊了不下300次“小黑”,晃了100次起步的逗猫棒,尝试至少30次使用猫薄荷玩具,各处摆放猫条5支,一路过关没有斩将,收获黑猫0只。
家养黑猫的快乐是凝视深渊,亦是捉迷藏。
白藏喃喃自语:“找过了,都找过了……”
他神色难得的有些迷茫,浅灰色的瞳子清透得淡薄,额发被汗水打湿了些许,胸口前平日一丝不苟扣着的扣子也因慌乱燥热被扯开了,长发溜进衣服内侧也无暇顾及。
——现在是深冬。
白藏极少狼狈成这副模样。细微的飞尘轻轻扬着,漂浮在安稳到有些苦闷的空气里。
他曲起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木质香气平日里总带着清凉心思、安顿纷扰的意味,他是喜欢,但小黑总有些避之不及,现在叫他闻来,竟只觉烦闷。
白藏皱起眉,双手交握着撑起下巴,盯着面前的电视,又想了个主意。
他家小黑灵性得很,坐在他怀里能看一小时的电视,可惜他当时只顾着摸头摸毛疯狂投喂,没记住放的是什么。
好在白藏平时根本不看电视,一打开便是上次的频道。一群布满色彩的小人在显示屏上跳来跳去,没有一帧画面能挤进观看者的脑子。
差不多吧,都是电视,小黑不挑。
忧心忡忡的白?急着等猫出来?藏如是说。
他托着半边脸,望着电视机画面出神。
***
黑猫失踪是常有的事,白藏早就找出经验来了。
只是最近尤其奇怪,他用过的手段屡次失灵,小黑像是不喜欢任何玩具了似的,整只猫易炸毛得很,只能一点点哄过来。
他带小黑去看过兽医,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围观的人说你家猫可能年纪大了。
白藏:……
他提醒道:“它三岁不到。”
这回轮到旁人沉默了。
幸而除了对人有些提防,小黑的性格还是不错的。
前些日子在公园里,白藏牵着自家猫慢慢溜达,小黑隔着半步距离跟在他腿边走着。
深冬里那样的暖阳天很是少见,公园里人便也较平时多了许多,进了寒假,孩子更是成群的,路边玩耍的、大声吵闹的、更有甚者盯上了小黑。
那时白藏还没察觉到自家猫被觊觎了。他抬起手在指缝里望了望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灰色眼瞳也染上了暖色调,泛着浅淡的金色。
直到身后有小孩子叫着:“哇!小黑!”白藏猛地回头。
也不怪小孩歪打正着,诚然,白藏是个起名废。当初捡到小黑的时候,他送去兽医那儿体检,人问起名字来,白藏沉默半晌,看着黑得找不着的小家伙憋出了两个字:小黑。
兽医评价:“信达。”
最扎心的是,怎么也不肯趴在他怀里被他抱着走的小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着穿着大红色袄子的小女孩夹起了嗓子。
“请问……可以摸摸您的小黑吗?”
白藏不太适应那样渴求的、亮闪闪的目光,微微偏头,说:“可以。”
小女孩年纪很小,额边胎发也毛茸茸的,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摸着小黑光泽乌黑、甚至反射些微红色泽的毛。两个小东西窝在一起,看得不少过路的人说着可爱。
倒显得他这个牵着绳的是个外人了。
白藏默默等着小孩兴趣消退,不料小姑娘仍旧在表情沉迷地摸着毛时,被不远处赶来的老人一把扯开。
那老人死死握住小女孩的胳膊,生拉硬拽着。
“摸摸摸!叫你摸!黑猫晦气,去洗手!”
出乎意料的,小女孩没有反抗哭闹,她磕磕绊绊地道着歉,因为跟不上老人的步子,几乎是被拽着走的,鞋子都险些掉下来。
白藏静静地看了一会。老人脚程快得可怕,一瞬目便带着小女孩闪身进了公园的洗手间,好似要离他越远越快越好。
白藏没什么反应,那老人没有动手,他便没必要随意插手家事。
只是那女孩这副样子,又让他想起些许往事。
他摇了摇头,丢掉繁杂的思绪,他出门只是为了晒晒太阳,去去身上在时空罅隙里积攒的阴冷气息。
他终究是要死的。
***
白藏正出神着,却听见了一丝细微的动静。
尽管电视机依旧在放着吵闹的东西,但养猫的几乎快要和猫一样敏锐了——捕捉每一丝疑似是猫发出来的动静。
如果他没听错,那动静是他的卧室里发出来的,像衣柜被打开的声音,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音量比他平时自己开关柜门的声音小。
他从来不会去衣柜里找猫,小黑不喜欢木质的味道,对那儿向来是敬而远之。
这样刻意放轻的动作也不像猫能做出来的……
家里进偷猫贼了?
白藏随手抄起一只颇有份量的充电宝,放轻步伐走到卧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