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来时看到的档案室不一样,现在的档案室把档案全拿了出来,几个老师围着档案袋重新整理登记。
沈亦悬看一眼就觉得头大,短促地皱了下眉,被催着过去帮忙。
这一帮就是一下午,四节课沈亦悬都没上成,坐在档案室里,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写学生的班级姓名身份证号,连着写了几个小时。
结果他只是写累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档案室发现门上锁了,老师们已经走了。
沈亦悬:“……”
得,身为档案室里唯一一个记录者,这么醒目的存在也被忘。
可他的校服外套还在档案室里,那张班主任给他的照片也还在外套兜里。
沈亦悬看了看,窗户也锁上了,翻不进去,心想明天再来拿吧,于是转身回了教室,拿上书包转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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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窗户外的暖光是金红色的,沈亦悬走进教室,感受着夕阳余晖的温度,那轻薄的光源像是一张巨大的纱布,柔软落在沈亦悬的脸上。
这层纱布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罩住沈亦悬的面庞,笼罩他的视线。
视野里,他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少年,几根发丝随风浮动在半空。
少年对他笑,甜丝丝地喊他:“亲爱的。”
沈亦悬警惕地看着,毫无动作,可下一刻,他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动起来,往座位上去。
那笑眯眯的人在他被控制着坐下的瞬间就化作光斑消失了个彻底,沈亦悬却不由自主地摘下眼镜,直接趴在了桌上。
他的眼皮很沉重,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用指腹用力往下按。
沈亦悬知道,这是怪物胃口大开,不满足昨晚吸收的那一点情绪了,祂在贪心又不容拒绝地向沈亦悬讨要更多的情绪。
可是,明明祂之前只能控制四肢,沈亦悬却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控制了。
昨晚他贡献的情绪应该没有那么多吧,怎么就让这只果冻球变得这么强大了?
沈亦悬皱着眉,那怪物果真贪婪,他心里的所有不耐和警惕都被吸收得一干二净,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脑子里就空了,什么情绪都提不起来,毫无精神力。
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沈亦悬慢慢地被一股海啸般汹涌的睡意席卷,难抵困倦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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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清醒时,是在梦里。
沈亦悬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在家里。
他从床上坐起身子,柔软的被褥带来的温暖在他的动作里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这是一个阴雨天,沈亦悬听见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一只湿漉漉的鸟雀站在窗台上,借着头顶的窗檐挡雨。
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饶是隔音效果再好,也能把外面的雨声听的清清楚楚。
沈亦悬以前还挺喜欢雨声的,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的动静很好听,现在觉得听着有些悲伤。
因为他总是会想起沈灼哭泣时留下的眼泪,那些眼泪就跟雨一样,一大滴一大滴地砸进地里。
不过,雨水滋润了荒原,生出枝芽,也算是好事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笑呵呵地喊着:“小沈少爷,该起床了哦。”
那道声音停在了门口,用很平常的声音说:“现在已经早上六点了,该洗漱吃饭,去上学了哦。”
沈亦悬不记得这是哪一天,但他记得这是第几个负责照顾他的保姆。
一个和他相处得最长,最后辞职时也与他闹得最厉害的保姆。
沈亦悬听着那道温柔的声音,这才想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纤细的四肢、白皙的皮肤,大概是他十一二岁的时候。
如果他没猜错,这就是他和这位保姆相处的最后一天,因为就在这天早上,他吃早饭时,这个保姆被他的眼睛吓跑了。
还往他头上砸了个杯子,大概是他比较抗造,又或者运气好,杯子砸在他脑袋上,并没有破皮,只是砸出来一个红包,反而是杯子摔在地上时,沈亦悬被玻璃碎片划伤了脖子,后来检查,医生说差点划到大动脉。
“小沈少爷?”
思绪被打断,沈亦悬掀背起身,嘴里应了声,心里却在想,那只果冻球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他送到这样一个梦里来。
这一天发生的苦楚和委屈,早就在时间的作用下被重刷干净了,他就算重新经历一遍,也不会再有感觉。
他正想着,已经起身去衣柜找衣服,换上了校服,随后重复着十几年前的日常,先去卧室自带的洗手间里洗漱,然后再往楼下走,去吃保姆做的早饭。
再然后就是保姆嘶声力竭的尖叫、杯子砸碎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大门被大力拉开又关上的巨响。
沈亦悬几乎可以想象到,在发生这一切时,自己面无表情会有多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