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浓雾越升越高,属于仲夏的热烈温度不断攀升,游轮的空调系统还活着,是一件令人无比感动的事情。
只不过,空调时不时的会失灵十几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这已经让人十分欣慰了。
床上青年睡得安静,呼吸越发均匀平整,不像是因为修复身体而昏迷不醒,更像是在睡觉。
像是沈亦悬戳一戳祂的脸,祂就会睁开眼睛,笑着握住沈亦悬的手,跟他撒娇。
“王鹏”说,祂只是在自我修复,等那颗眼珠测度和祂的身体融合完整,祂就会醒来。
正午,太阳移动到最顶端,阳光夜边克位置,落在床上那人的脸上,沈亦悬看见青年很轻地皱了皱眉,于是上前把窗帘彻底拉拢,不露一丝光源。
房间里的光线黯淡下来,“王鹏”看见他下意识的动作,勾唇哼笑一声。
祂用着女人的身体,女人的容貌,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人的时候,双手会端庄地放在腿上,沈亦悬记得这幅皮肉的原主人,也喜欢这么坐。
“王鹏”是直接吃掉尸体拥有这副皮囊的,对于原主的记忆一无所知,只凭借着几次与原主人的见面,便模仿得别无二致。
祂忽然开口,说:“这船上的人,对乔淮都有着无比狂热的爱慕,不过乔淮现在是个死人了,那些人的狂热也就一起死了。”
沈亦悬淡然道,“毕竟是蛊惑而来的感情,不是真的。”
“是啊,在你和祂身上,我见识到了真正的爱情,那些受魅惑之眼蛊惑的人类,像是AI模仿人类。”沙发上的青年笑意绵绵,深色的眼珠转了两圈,暧昧不明地看着沈亦悬。
“你还知道AI?”
“当然~我拥有王鹏的所有记忆。比如,我现在这副皮囊的名字叫做宋芝莹,她今年二十四岁,未婚未育,王鹏喜欢她。”
原来如此,沈亦悬心想,这只海怪并没有刻意模仿宋芝莹,是王鹏这些年一直在偷偷注视她,于是知道她的所有习惯,自然也能模仿。
“而作为一只哈拉哥——”祂拖长尾音,直到沈亦悬向祂投来一个目光,祂才继续说,“我们的王啊,是年龄最小的一个王。你知道么,王的年龄取决于祂‘诞生’前的身份的年龄。”
“二十年前,王四岁,祂跟随父母登上一艘游轮。上任王就和现在的祂一样,要把海洋里的所有哈拉哥送上岸,远离深海,才算是尽职尽责。但是每年都有很多哈拉哥诞生,哈拉哥的寿命又很长,一只哈拉哥甚至可能熬走六代王,迎接六次新王,才能到达寿命的重点。”
“当时,我和一只关系不错的哈拉格一起上船,在上任王的帮助下,我们都有了新的身份,但是……“祂的目光落在了安静睡觉的青年身上,“被四岁的小男孩发现了。”
沈亦悬顺着祂的目光,落在小怪物苍白的脸上。
“然后,新的王诞生了。”在他的目光里,“王鹏”……不,应该说是“宋芝莹”,祂很轻地说,“我的同伴想要吃掉小男孩,却不想,祂这一口,给这个族群带来了一位只有四岁的新王。”
沈亦悬听得有些愣,脑海里满是四岁幼童在面临未知时恐惧到全身无力,被迫提前许多年迎接死亡的绝望模样。
“其实,我完全不知道上任王是怎么死的,那一瞬间太短了,我也不在场。之后,可能是因为祂‘诞生’的年纪太小,要融合两只上任王留给祂的眼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约过去了十多年,祂才苏醒过来。”
“之后,这片海域一直无人造访,你们是第一艘来这里的船,这也是祂第一次领导我们登船,是第一份希望。”
“宋芝莹”说,“我不觉得这份希望是祂带给我们的最后一个,祂太强大了,我不觉得祂会输给新王。”
沈亦悬安静听着,从一只海怪的嘴里,倾听着小怪物在这个世界的成长,族群沉重的枷锁没有给四岁的新王带来压力,也没有给十几岁的祂带来痛苦。
他在意的这个人,活得好像十分顺风顺水,力量强大,思维敏捷,有族人依然效忠于祂,为祂付出一切。
祂又好像活得很憋屈,很可怜,紧紧四岁的人生就像是一条麻绳,原本十分坚韧,可遇到了刀刃,也还是会断开,祂就这么失去了自己的人生,几乎被埋葬深海,变成一只畏光的怪物。
“你们为什么怕光?”
“我们?”沙发上的青年哼笑,“不,是祂怕,应该说,每一任王都怕光。”
“属于王的魅惑之眼,可以以蛊惑生物的方法获得生物的记忆,而死亡之眼,只要对视即可造成生物死亡,这些力量都是哈拉格献祭自己的眼睛而成。”
“哈拉格的族群生活在海底,整个族群都怕光,因为我们的眼睛不能见光,它们属于黑暗。于是我们把眼睛献祭给王,变成祂们的专属能力,祂们便继承了族群所有哈拉哥对光芒的恐惧和痛苦。”
“我们平时也会露出海面,透透风,只是白天是哈拉哥的休息时间,所以我们白天不会出现。但王不一样,继承王位的时间越久,王就越畏光,也不再需要睡眠,哪怕外表套一层人皮,也不能避免全身被刀割般的疼痛。”
祂轻声叹息,失笑道““王越强大,就越脆弱。”
·
“宋芝莹”告诉沈亦悬,他和部分海怪已经被新王盯上,因为祂们并不效忠新王,所以需要留在船上。
沈亦悬借此说要与晋秋岚等人谈谈,在决议此事,成功摆脱“宋芝莹”对他细致入微的监视,得到和众人交谈的机会。
他见的人、信任的人就三个,晋秋岚、方止锦和乔封。
晋秋岚眯起眼睛,“解释一下吧,方止锦说,我们船上有一只海怪。”
“不是一只,”沈亦悬纠正,“是有四只。”
晋秋岚:“……”
她摆出和善的微笑:“哈哈,需要为给你颁个诺贝尔诚实奖么?”
沈亦悬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皱眉:“要拿东西干嘛,你也没权利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