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祂过来了!”秦书燕瞪圆眼睛,面露恐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贴向玻璃门,沈亦悬干脆脱下工衣卷成一条绳子,把秦书燕绑在旁边的铁柱子上了。
这下子,秦书燕总算是消停了,秦观砚与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高挑的青年总算不再披着别人的面皮,祂用着原本的面貌,穿着还算干净的一身衬衫长裤,大概是从什么地方扯来的。
随着秦观砚的靠近,沈亦悬看见,祂虚弱靠在柱子上时,解开的衣领扣子下,雪白的皮肤一眼望就到了到头,整齐的切口下,红色的血管在衬衫下缓慢交织出血肉。
祂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双脚倒是编织得完美无瑕。
血珠从袖口流露,沈亦悬安静看着,听见楼上传来动静,原来是其他怪物也发现了这个世外桃源,迫不及待地要寻找整个海岛仅剩的美食。
沈亦悬急忙后退,转身握住了遥控器,遥控器可以引爆炸药,但是他们怎么办?
海下逃生口难不成连个潜水艇都没有?
或者说……这里就是潜水艇?沈亦悬只来得及随意扫一眼内部,除了一圈座位和中间放着遥控器的高台,什么都没有。
玻璃门外,一群千奇百怪的怪物蜂拥而至,秦观砚也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口,轻声开口说了三个字,随后,祂深深看了沈亦悬一眼,不动了。
祂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在玻璃门外,沈亦悬什么也听不见。
但他知道,秦观砚在说什么。
祂叫了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祂没有做任何事,只是把那么一双由血管组成的手,紧紧贴在玻璃门,祂想要进来,却不知为什么,停留在原地。
“唔……啊啊啊!”身后,无数怪物挤上来,距离玻璃门不足五米。
沈亦悬不得已握住了遥控器,在这个瞬间,他满脑子地想法都是:大不了一起死掉,就这样结束原主和秦观砚罪孽地一生。
只是很对不起秦书燕,她是一个无辜的好孩子。
可刚握住遥控器,沈亦悬便看见,秦观砚脖子后面快速生长出无数血管,像是疯长的植物,组织成一块肉墙挡在怪物前面。
同时,他赤着的双脚褪去了皮肤,血色在他只有几根血管支撑的“脚”下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秦观砚维持着冷淡的表情,甚至不再用复杂的眼神去看沈亦悬,只是安静地走到仪器面前扫虹膜。
玻璃门“呲”一声打开。
“不……不!哥,你不要这样做,求你了。”秦书燕全身颤抖,嘶哑地尖叫起来,也不知是恐惧还是别的情绪作祟,她整个人竟然直接挣脱了工衣的束缚,身形不稳摔倒在地,“沈助你快往后跑啊!”
沈亦悬没有动,站在原地静静地与秦观砚对视。
身后,肉墙被划破一个大洞,怪物即将进来,秦观砚沉默不语,只听“撕拉”一声,祂脸上的皮肉裂开飞向身后,一刀斩下怪物的项上人头。
随后,秦观砚的双手也都失去了表面的漂亮皮肤,变成了几根细细的血管,往地上淌着血水。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祂看着沈亦悬,眼神格外悲伤。
沈亦悬垂眸,看着血色蔓延到自己的脚下,他依然毫无动作。
半晌,他说:“对不起。”
也不知在向谁道歉。
遥控器依然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并没有放开,沈亦悬依然时刻警惕着秦观砚的动作,却没有再向后躲去,不愿再离开秦观砚的视线,甚至没有存档给自己做个安全担保。
总之,他时刻警惕着眼前的怪物会给自己带来伤害,但他却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措施。
沈亦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你让我过得很开心。”秦观砚说,“也让我很难过。”
对此,沈亦悬不置可否,只道,“志愿者的思想,都是你在搞鬼吧。”
“因为你,计划突然中断了。”秦观砚笑了,祂疲惫得连笑容都很勉强,但祂依然毫不吝啬地勾起唇角,“当然,也不算太糟糕。”
毕竟该死的人都死了,尽管也有许多无辜之人失去了生命。
“我留不下你。”祂再次开口,声音越来越小,无意识地向沈亦悬伸出手,语气低哑地问,“但是我还是想尝试。”
“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呢?”秦观砚问。
在这一刻,沈亦悬仿佛见到了七年前的秦观砚。
那一年的少年只有十六七岁,他也许为人温和有礼,也许脾气暴躁不好相与,又或者,他活泼开朗,心地善良。
那一年的他在被抛弃时,或许也问过父母,怎样才能回到过去。
那一年的他躺上手术室之后,过得生不如死,或许也问过,怎样才能回到过去。
那些悲伤的,绝望的,到如今茫然又错愕的,像是孩子般懵懂的,都源自于秦观砚短暂的二十多年。
或许是看到自己丑陋的五指,秦观砚回过神来,想要收回手,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血淋淋的几根血管。
属于祂的四肢已经遗失在时间的长河,仅剩五根长短不一的血管,代替祂失去的一切。
但是现在,有人握住了祂的“手”。
沈亦悬的掌心有伤,紧紧贴着祂流血的“手”,属于怪物的变异血液遵循本能变成一只只用于定位的血虫涌入了沈亦悬的血肉。
这一刻,沈亦悬忽然明白了人的掌心有多么温暖——它连怪物冰冷的血液也能一同捂热。
……
秦书燕瞪圆眼睛看着,看着沈亦悬发疯一般,接纳了一只怪物带给他的标记。
沈亦悬的掌心彻底麻木,清楚感觉到那些变异血虫在自己体内畅游,甚至在吃掉自己体内的部分血肉。
尽管如此,他依然保持着与秦观砚十指紧扣的动作。
“沈亦悬。”
沈亦悬听见声音,抬眸看去,只见高大的青年在一瞬间红了眼睛,衬衫西裤也随之空了下去,连带着与他紧紧相连的几根血管,也被强硬的收走。
最终,秦观砚只剩下了一颗头颅,祂还是什么都没说,红色的瞳孔紧紧锁定在沈亦悬身上,直到整颗头被血管倒过来,重新轻轻放回了天花板。
沈亦悬看见,祂的眼睛闭上了,挥舞的血管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成了透明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