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西弗勒斯·斯内普准时推开他私人办公室的石门。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他——干燥药草的微苦,陈旧羊皮纸的尘味,以及魔药溶剂特有的刺鼻气味。他在脑中已排列好今日的安排:批改那堆令人生厌的六年级魔药论文,推演改良版狼毒药剂的关键稳定阶段,再为庞弗雷夫人补充五瓶生骨药剂——以应付格兰芬多那些没完没了的“意外”。这里是他的领域,一个在他严密掌控下井然有序的世界。
然而今天,这份熟悉的平衡被打破了。
除了他习惯的那几种气味,空气里竟然还飘着一股甜腻香气——佛手柑?伯爵茶?这气味如同不速之客,强势地在地窖的空气中占据一席之地。
斯内普眉头拧紧,目光扫过房间——然后整个人冻结在了原地。
哈·利·波·特——!那个佩弗利尔!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便服,头发乱得像炸过,正大模大样地坐在他的高背扶手椅里,面前的红木办公桌被黑魔法防御术课的羊皮纸作业堆满了。桌子一角,一个印有黑色大狗图案的马克杯正冒着热气,散发出令人不悦的茶香。
哈利抬起头,脸上带着未散的倦意,似乎完全没察觉斯内普周身骤降的温度。他的嘴角甚至挂着一抹轻松的笑意——在斯内普看来,简直是刻意的挑衅。
“早上好,西弗勒斯!难得的好天气,虽然地窖里看不出来。我泡了点伯爵茶,提神醒脑。你要来一杯吗?还是习惯喝咖啡?”他语气轻快得像在自家客厅。
波特,斯内普在心里恶狠狠地念道。
斯内普额角的血管跳了一下,眉间一阵抽痛。他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压下内心翻滚的怒意。
他想起半年前,这家伙也是这样擅闯他蜘蛛尾巷家中的实验室,结果引发爆炸,毁了他珍藏的龙肝和月痴兽粪便。那时他气得发了吼叫信,但更多的是对财产损失和典型的波特式灾难的恼火。可现在,感觉完全不同。
在经历了冥想回廊那个该死的秘密、冈特老宅的惊心动魄、情人节那嚣张的飞行表演后,看着哈利·波特这个人,肆无忌惮地闯入他最私密的地盘,用那个印着黑狗的杯子污染他的空气,用那堆羊皮纸堆满他的桌面……每个举动都在挑战他的神经,将他试图维系的秩序与距离感,一点点击碎。
自从情人节那天起,斯内普决定不再刻意躲避,毕竟那只会让自己显得蠢兮兮的——这小子就跟甩不掉的鼻涕虫似的到处冒出来。这几天简直是一场噩梦的延续——
他在礼堂里挤过来,走廊拐角撞上来,连教工休息室那块难得清净的角落都被他占了。那双烦人的绿眼睛简直无处不在,每次“碰巧”遇见,都像是在斯内普紧绷的神经上不轻不重地拨弄一下。
故意的。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瞪着眼前的人。他当然看得出这是哈利存心的,布置出一个个拙劣不堪的陷阱让他跳。
“佩弗利尔!”斯内普咬牙挤出这名字,每个字都冷得掉冰碴,“需要我用驱逐咒来提醒你,这里是谁的办公室吗?”
哈利眨了眨眼,脸上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无辜样,还带点疲倦,仿佛真的为眼前的烂摊子所困扰。
“呃,说来话长,西弗勒斯。”他叹了口气,“昨晚西比非要在我的办公室,用我的一个旧马克杯熬制什么新配方。结果——你知道的,我看到它加了鼓膜草汁液,也许时机不对,或者搅拌太慢?总之,”他做了个小小的爆炸手势,“‘嘭’!幸好没伤到它自己,但我的桌椅地面,全被一种黏糊糊、滋滋冒泡的东西毁了。”说到这里,哈利皱皱鼻子,“那味儿跟巨怪的臭袜子拌死蟾蜍差不多。弗立维教授早上来看过,说那东西有轻微腐蚀性,清理和修复至少要一整天。”
鼓膜草汁液?用马克杯熬魔药能炸掉整个办公室?一个简单的清洁咒和修复咒就能解决的问题,需要整整一天?斯内普心底冷笑。哈利波特编造借口的水平和他父亲当年一样拙劣。
“啊,真是令人同情的不幸事故。”他语带讥讽,毫不掩饰其中的怀疑,“听起来,倒更像某位不负责任的主人放任魔法造物进行危险实验的后果。不知为何,佩弗利尔教授似乎对我的地窖格外青睐,哪怕霍格沃兹还有许多其他安静的去处。麦格教授的办公室,或许?”
“米勒娃和波莫纳一早就带着她们各自学院的种子选手去霍格莫德参加‘魔法植物培育交流会’了,你知道的,为学院杯加分,春季传统项目。我总不能去打扰她们。”哈利摊开手,表情无奈,理由充分。
“教工休息室。我想那里足够宽敞。”斯内普冷冷地提出另一个显而易见的选择。
哈利夸张地皱起了鼻子,“哦得了吧,洛哈特昨天才在公告栏贴了通知,说会在那儿举办他的新书签名会,还‘热情邀请’大家穿上符合书中角色的服装。想象一下那场面……我宁愿待在这里闻龙粪味,如果你这儿有的话。”
斯内普暗自衡量了一下,将这个不速之客直接扔出去所耗费的精力,以及可能引发的后续麻烦。他阴郁的目光扫过哈利那双平静的绿眼睛,最后落在他堆积如山的作业上。
哈利却语气一转,放软了声音,绿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我连图书馆都试过了,但平斯夫人说我带的作业太多,占用了公共空间,而且皮皮鬼好像特别喜欢追着我扔墨水弹。我必须在今天批改完这些。”他身子往前一倾,声音压低,“西弗勒斯,我真的没办法了。你的地窖是整个城堡最安全的地方。总不能让泰迪下午来找我时,看到我坐在门外冰冷的石板地上批作业吧?他会担心我的。”
斯内普盯着那双看似真诚的绿眼睛,试图穿透那层伪装,可里面只映出他自己冷硬的面孔。他的牙关咬紧了。
这个借口,双方都心知肚明它有多拙劣,却又该死的管用。他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秒,那强撑的镇定就会出现裂痕。他厌恶这种被步步紧逼的感觉,这种对局面的失控感。
斯内普反手将厚重的石门用力带上,发出一声足以替代所有未出口怒骂的巨响。他迈开步子,黑色长袍像愤怒的翅膀一样扫过空气,径直走向房间另一端的实验台,用整个后背对着那张被侵占的桌子。
他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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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点燃坩埚下的火焰,小心调整着热度。这项精细工作需要绝对的专注——改良版狼毒药剂在这个阶段尤为不稳定。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切割月光草根茎的细微动作上,试图在工作中找回那份被打扰的平静。
刀刚切了两下,哈利的声音就从背后冒出来。他端着那只狗头马克杯,悄无声息地晃了过来——斯内普眼角瞥见他把杯子往那个从没用过的隔热垫上一搁,动作熟稔得像是地窖的主人。
“这就是改良版狼毒药剂?”哈利盯着坩埚,声音里透着好奇,“颜色真特别。进行到哪一步了?泰迪一直很期待。”
又是泰迪。斯内普切割月光草的手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他没抬头,声音平直地说道,“佩弗利尔教授似乎对资助这项研究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他刻意加重了“资助”二字,“很好,账单会由猫头鹰送去——哦,我忘了,你暂时没有办公室。”
“钱不是问题,西弗勒斯。”哈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钻进斯内普的耳朵,让他皱了皱眉,“关键是效果。看你这么投入,我猜你一定很有把握?毕竟……是为了泰迪,他天天掰手指头数日子呢。”
为了泰迪。斯内普握着小刀的手指收紧了些。他没有回应。地窖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坩埚里液体轻微的沸腾声和刀刃划过木砧板的细微声响。
哈利似乎意识到不会得到回应,终于不再发问,回到了办公桌那儿。斯内普听到身后羊皮纸翻动声停了,接着是椅子被推开的轻微动静,然后是脚步声——没有走向门口,而是走向了他工作台这边的书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哈利弯下腰,身影消失在低矮的书架后,似乎在翻找什么。
那里只塞了一些杂乱的手稿和冷门笔记,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斯内普手上切割药草的动作没有停,但注意力却难免被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分去一丝。
突然,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被拖出的声音。那声音让斯内普下意识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哈利抱起一本厚重的黑皮书,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体。他赶紧扭回头盯着坩埚,准备滴入下一剂材料的精华——一股力量撞上了他的手臂,让他握着滴管的手指猛地一紧,差点失手。
斯内普的动作凝滞了。他先是飞快扫了一眼坩埚,确认那滴珍贵的药剂没有滴歪,才缓缓转过脸,目光冷厉地望向正抱着那本大部头、脸上带着慌乱神色的始作俑者。
“佩弗利尔,”他开口,声音里压抑着被打断实验和肢体接触的双重不悦,“管好你的四肢。如果连拿本书都碍手碍脚,那就离我的工作台远点——至少五英尺。”
“噢!抱歉,西弗勒斯!”哈利抱着那本厚重的书,看起来像是对斯内普的反应感到意外,脸上有点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往后退了半步,“没留意你站得这么近,这书比想象中沉,差点脱手。”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抱书的姿势,站直了身体。
斯内普想说些更尖刻的话,一阵迟疑的敲门声打断了屋里紧绷的气氛。
“进来。”
一个斯莱特林四年级学生推开们,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手里紧攥着一张羊皮纸。当他看到佩弗利尔教授也站在斯内普教授的私人地盘——而且姿态颇为随意时,明显愣了一下,眼珠子瞪得溜圆。可他还没张嘴,两位教授之间的冷气就把他吓得脑袋一缩,结结巴巴地问了一个“解毒剂”配制时,颠茄精华滴加时机的问题。
斯内普锐利的目光落在那个学生身上,言简意赅地指出了三个致命错误和两个操作隐患。一顿批评说得学生的肩膀越缩越低,像是恨不得能把自己融入地面。
这时,哈利却插话进来,声音温和得像没事发生:“颠茄精华的滴加时机确实很关键。西弗勒斯,上次我们讨论过温度对药效的关键影响吧?也许可以提醒这位同学注意一下坩埚的温度控制?”
斯内普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狠狠瞪了哈利一眼——对方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但碍于那吓得要哭的学生,他无法直接驳斥哈利看似专业的“补充”,只能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温度因素,确实需要考虑。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出去。”随即他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示意那个学生赶紧滚蛋,别再留在这里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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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堆能让任何巫师都头痛欲裂的五年级论文终于批改完毕,但肩颈的酸痛提醒他已在这地窖里坐了太久。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颈椎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地窖的气味在他鼻腔里沉淀。除了眼前羊皮纸和墨水散发的气味,更深处,属于斯内普魔药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过来——硫磺的刺鼻,植物根茎的土腥味,还有隐约的干药草苦香,固执地盘踞在空气里。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并不好闻,却反而能让人安下心来。
可除了这个,没什么是令人高兴的。
斯内普不再刻意避开他,人是能找到了,甚至像今天这样没法甩开他——想到斯内普那张不情不愿却又无法拒绝的臭脸,哈利心里闪过一丝报复性的满足感。
但这比躲着更让人火大。斯内普不再躲开他,却筑起了更难攻破的堡垒。那双黑眼睛不再闪躲,而是冷得像地窖的石墙,每个回应都公事公办,每句话都精准地保持着距离,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快两年的相处和在那些危险任务中建立的信任。
那个斯内普到哪去了?那个会在他提出冒险计划时想要陪着一起的人,那个会在他出发前塞上满满一行李箱药剂的人——就连那个会用刻薄话语掩饰关心的斯内普都比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堡垒要好。
哈利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晚断断续续的噩梦让他没睡好,头一直钝钝地痛着。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情绪也格外敏感。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斯内普的态度,为什么那份冷漠比彻底的敌意还要伤人。更让他恼火的是,斯内普似乎不受这些影响——他站在那里,专注地调配着药剂,一丝不苟地摆弄着他的药材,仿佛之前所有的不快——他的躲避,哈利的试探——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凭什么他能这么平静?
哈利咬了咬牙,硬是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他甚至有种冲动,想冲过去揪住斯内普的袍子领口问个明白,或者干脆灌他一瓶吐真剂,挖出他脑子里的秘密。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噤。他强迫自己低头去看刚翻出的那本书。可那种乱糟糟的感觉像黏在皮肤上的蛛网,让他坐立不安,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房间另一端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