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当然够!那就说定了,哈利!复活节假期,第一天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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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的温度还残留在哈利心头,连带着他此刻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这几天,那个复活节的约定像一颗埋在心底的种子,时不时会探出头来,让他无端地感到一阵轻快。
一丝略带苦涩的魔药气味压过了周围甜腻的香水味,飘进哈利的鼻腔。紧接着,“佩弗利尔教授看上去心情不错。被这么多热情的告白包围,感觉……一定很好?”一个冰冷、拖长的声音将哈利从回忆里拽了回来。
他眨了眨眼,看向声音的来源。斯内普正端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手里端着茶杯,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嘲讽弧度。就在哈利看过去的那一刻,他捕捉到斯内普的视线极快地从自己面前的桌上挪走,快得几乎像个错觉。哈利顺着刚才那道目光疑似看望的方向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一小摞粉红色和淡紫色的信封不知何时堆在了自己盘子边上,好几封上面还装饰着俗气的心形图案和闪粉。
在一瞬间的尴尬之后,哈利终于开始慢一拍感到了意外。斯内普竟然主动坐在他旁边?这太奇怪了——毕竟过去一周多,这个人明明都恨不得离他有整个礼堂那么远,长桌另一端也空空荡荡的,他为什么偏偏坐到了这里?然后还用那种该死的、自己居然有点怀念的尖锐嘲讽作为开场白?他到底想干什么?故意坐过来让自己难受?还是想近距离看自己被这些粉红色的玩意儿纠缠的笑话?
“这些不是我——”哈利下意识想解释,但斯内普已经垂下眼帘,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茶杯,完全无视了他。
桌上的信封开始发出嗡嗡的声响,催促着收件人打开。哈利认命地拿起最上面一封,小心地拆开——一股浓郁得令人头晕的花香扑面而来,一朵小玫瑰从信封里蹦出来,转着圈跳起了舞。
“愿教授的每一天如玫瑰般芬芳,希望您能给我单独补习的机会。崇拜您的六年级学生,E.M.”玫瑰用尖细的声音唱完,啪地一声消失了。
哈利感到一股热意爬上了颈后,飞快地将剩下那些花哨的信封拢作一堆,打定主意看也不看,等会儿回办公室就将它们永远埋葬在抽屉的最底层。
他又偷瞄了旁边的斯内普一眼。那家伙连眼皮都没抬,像是完全拿他当空气。
哈利在心里叹了口气。距离他从峡谷之屋回到霍格沃兹,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城堡依然熟悉,但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某个人,变得极其不对劲。
斯内普不见了。
当然,不是真不见了。确切说,是从哈利的生活里“蒸发”了。他照旧准时坐到教师席上,但他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冷硬气息却像堵墙一样。
哈利不是没尝试过。有一天早上,他特意等到斯内普在教师席就座后,才端着盘子走过去,想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哪怕不说话,就坐着也行。可离他还有三步远时,斯内普就像后脑勺长了眼,动作快得像被蜇了一下,丢下几乎没动过的早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礼堂。哈利端着盘子僵在那儿,盘里的吐司突然没了香味。
还有一回,哈利算好下课时间,想在魔药课教室外的走廊“碰巧”遇上他,趁课间说句话。结果他刚开口叫了一声“斯内普教授”,教室里就“砰”地一声巨响,随后是学生的尖叫——又一个坩埚炸了,浓烟滚滚。斯内普连眼皮都没抬,魔杖一挥把那个倒霉蛋甩出门外,头也不回地吼道:“带他去医疗翼,别让他死在我教室门口。”说完黑袍一甩,便径直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通往地窖深处的方向,不给哈利任何回应或追上去的机会。哈利只能领着那个满头脓包的学生去医疗翼。
至于去地窖拜访?那扇熟悉的石门对他关得死死的。“口令错误”或更直白的“斯内普教授今日不见客”是他得到的全部回应。
为此,西比尖锐地指出,“真是令人钦佩的低效,佩弗利尔。既然你连门都敲不开,为什么不换个更‘有效’的信使?毕竟,某些人在地窖里的受欢迎程度,显然远超于你。”人偶站在笔筒上,小手抱胸,神态和那个避而不见的魔药大师如出一辙。
西比的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是啊,泰迪。
哈利立刻动用了“泰迪攻势”。结果那个向来很受斯内普“特殊照顾”的小家伙拖着脚步回来,小脸皱成一团,气呼呼地模仿着斯内普的腔调——虽然一点也不像,“哈利!你是不是又干什么危险的事惹西弗生气了?我一提你的名字,他的脸色就变得糟透了!”泰迪沮丧地踢了一下地毯边缘,“他根本不想听,也不想跟你说话!你总是惹麻烦,然后西弗就不理我了!”
很好,连最后的“武器”都倒戈了,还附赠一顿抱怨。
哈利感到一阵无力和恼火。他知道这件事是他做错了,当初不顾斯内普的反对,自己信誓旦旦能做好,结果把事情彻底搞砸还狼狈不堪——斯内普完全有理由生气。可这样硬邦邦地把他挡在外头,连一个解释或道歉的机会都不给,算什么?每一次试图靠近,都像是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咒,把他弹开得远远的,只留下胸口一阵阵憋闷和无从下手的困惑。
各种念头在哈利脑子里转悠,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斯内普搁在桌沿的左手上。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因常年泡魔药材料隐约泛黄,指甲却剪得极为干净整齐。哈利的目光上移,注意到黑色袖口露出的一小截白色衬里,以及袖口上几颗在晨光下微微反光的银色纽扣。视线再顺着被衣袖包裹的前臂向上——就是这截手臂,衣袖之下那致命的标记,曾被他用魔杖尖端毫不犹豫地触碰过。哈利怎么也想不通,那个一向谨慎到极致的斯内普,能把邓布利多的秘密守到最后,怎么会这么冲动?他难道没考虑过后果吗?万一身份暴露怎么办?
不仅如此,让人更加不解的是,泰迪前几天无意中提起,斯内普正在研究改良版的狼毒药剂。改良版!哈利记得清清楚楚,在他那个“过去”,斯内普只是迫于邓布利多的命令才为卢平提供原始狼毒药剂,而且相当的不情愿。可现在,他是主动在研究,为了一个他从学生时代起就厌恶的人。就算是为了泰迪,这份心思也太……哈利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斯内普了。
这真的不像斯内普。可斯内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脑海里一会儿是地窖里那个油腻刻薄的身影,一会儿又变成尖叫棚屋里那个垂死托付记忆的男人;这边是冷冰冰拒他于门外的背影,那边又是泰迪口中在地窖深处为卢平默默熬制改良药剂的人;是那个谨慎隐忍多年的间谍,也是那个不顾一切启动黑魔标记的同伴——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碰撞,拼不出完整的轮廓。斯内普就像一个由无数尖锐碎片组成的棱镜,每一面折射出不同的光,却又都蒙着一层阴影。
哈利试图将这些矛盾的碎片拼凑起来,一边出神地想着那些令人费解的事,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斯内普身上,然后才像是突然聚焦般,注意到斯内普正垂着眼喝茶,侧脸迎着晨光。光线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条——哈利头一回发现,撇开那身黑袍和常年的讥讽表情,斯内普的侧脸轮廓其实相当分明。也许是因为没有说话,那双总是抿成刻薄弧度的嘴唇此刻也显得平和了些。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停在他低垂的浓密睫毛上,那睫毛在苍白皮肤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随着极轻微的呼吸微微颤动着。
一种奇异的感觉,哈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许就是那睫毛颤动的影子,极轻柔地掠过了他的心口,让他的呼吸跟着停顿了一瞬。他看得有些出神,完全忘记了时间和场合,直到对方的肩膀似乎动了动。哈利猛然回神,像被烫着一般飞快地挪开视线,脸上瞬间烧了起来。他刚才……竟然盯着斯内普的睫毛发呆?
该死的,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对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反应感到恼火,将这归咎于连日来的疲惫、混乱以及那份该死的愧疚感。
斯内普显然察觉到了他之前那长时间的注视。他不悦地抬起眼,几缕微卷的黑发随着动作滑过瘦削的脸颊,浓黑的眉头皱紧,先前低垂时分外清晰的长睫毛,现在完全被那双黑眼睛里重新燃起的冰冷和严厉所遮掩:“看够了吗,佩弗利尔?要我摆个姿势让你研究吗?”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
哈利的脸烧得厉害。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一周多来被无视的委屈和困惑,加上刚刚那些连自己都吓一跳的想法,彻底打破了他硬撑的冷静。“我只是——”他想解释,可一瞧斯内普眼里那毫不遮掩的嘲讽,话到嘴边全成了气。他脑子一热,反而扯出一个带着火气的笑,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哦?斯内普教授终于看到我了?我还以为我是透明的呢?”
他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胸口那股憋闷之气,连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竟随着那句冲动的话消散了些许。他确实理亏,可比起过去一周多那种猜谜游戏和无声的墙壁,他宁肯斯内普像今天一样阴阳怪气的讽刺挖苦他。
斯内普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收紧,下巴绷得更紧。他没吭声,鼻翼微微一动,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他猛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杯底磕出清脆一声响。一片心形的五彩纸屑恰好悠悠飘落在他刚要抓起的《预言家日报》上,斯内普用指尖极其嫌恶地将其弹开,随即‘哗啦’一声抖开报纸,高高举起,报纸边缘差点戳到哈利的鼻子,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