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把巨额财富挥霍在了令人惊叹的服装、由自己设计并出演的盛大庆典、像博物馆一样布置的房屋以及购买艺术品上,卡萨蒂终于破产并债务累累。
她的私人物品被拍卖,设计师可可·香奈儿就是竞标者之一。
她躲到了伦敦,住在一个一居室的公寓里。
据传,有人见过她戴着一顶脏兮兮的毛皮帽子,以及一条用报纸做的围巾,在垃圾桶里翻找羽毛和丝绒碎片来装饰自己的头发。
她在贫困中死去。下葬时穿着黑色和豹纹的华丽服饰,戴着一双夸张的假睫毛。
一路上,时洸和叶予夕步调一致,看得十分认真。他们带着各自的思绪,始终保持着沉默。
展览的最后是卡萨蒂的墓志铭,源于莎士比亚的《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年龄无法使她枯萎,习俗也不能减损她的千姿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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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艺术馆的时候,已经接近两点。
他们约了节目组在艺术馆对面的咖啡厅会面。
“饿了吧?!”叶予夕问时洸。
“嗯,刚才没觉得,走出来突然觉得饿了。”
“一会儿先简单吃一点,晚上我们去摩根酒店,我让小牛定了位子。”
时洸听到“摩根酒店”,想起了当时在那里撞见叶家兄弟“现原形”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TD电视台离艺术馆不远,所以节目组很快就到了咖啡馆。
“麻烦二位老师多讨论一些之前参观的感受。”廉泽说。
“嗯,我对展览的感触很深,的确有挺多东西想跟叶……呃刘老师聊聊的。”时洸差点说漏嘴。
咖啡厅里主营饮品,食物并不丰富,只有一些包装好的简单快餐。
时洸要了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热巧克力,叶予夕要了一份沙拉和一杯咖啡。
随着廉泽的一声“Action”,拍摄开始了。
时洸每咬一口三明治,就抬眼看一下对方,想找时机开始对话。
然而,叶予夕却一直低头安静地吃沙拉,如他们每一次的合餐,默默无语。
过了大约五分钟,时洸尴尬扭头,朝廉泽说:“我们家刘老师向来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随便拍几个镜头,待会儿吃完我们再聊哈……”
然后,他看到叶予夕抬起了眼,眸中闪着光,逐渐漾开,化作一抹温柔。
时洸想,这个人不当演员可惜了,这人物切换得也太轻松自然了,自己差点都要信了那一瞬的柔情。
吃完,叶予夕把自己的沙拉盒以及时洸的三明治包装收拾到一起,起身扔到了垃圾桶。
“那个卡萨蒂夫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时洸笑着开口,心里想着,赶紧引入正题,拍摄任务越早结束、就越早解脱。
“嗯,她是一件活的艺术品。”
“我觉得,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有个性’啊!”时洸想起了之前和叶予夕曾讨论过“个性”的话题,“对任何陈规俗套都不削一顾。”
“的确,她的穿着、打扮和举止,在她那个时代,甚至是在当代,都是超出人们审美范围的。”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法复制。”时洸感慨。
叶予夕说:“我一直以为她是缺乏安全感,所以才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来哗众取宠。但是阅读了一些展览中的史料,我发现她实际上只是极度的自恋。除了自己,她不需要获得任何人的肯定和赞赏。”
“对对对,我也发现了,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让人望尘莫及的自信和自我热爱。”时洸托着腮,“当然,无论是财力还是样貌,她都有资本去疯狂和自我放逐。”
“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叶予夕问。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作家在她书里记录的,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三年后,大概是1917年吧,毕加索参加了卡萨蒂在罗马举办的晚宴。这和他刚刚离开的、被战争摧残的巴黎形成了荒谬的对比,以至于他的余生都对它有着精确的视觉记忆……”
“哦?这一段我没仔细看,怎么说的?”
“说40年后,他仍能记得那些打扮露骨的男仆;以及那条巨大的金色蟒蛇,盘成一圈卧在北极熊皮地毯上;卡萨蒂本人出场时,穿着一件绣着珍珠的礼服,戴着僵硬的伊丽莎白时代的环状皱领,领口一直垂到肚脐……”时洸边说边捂嘴笑。
叶予夕点头:“她身上围着蟒蛇,还有牵着猎豹、猎犬的图像,被艺术家加工和修饰后,都很有冲击力。”
“对了,我今天才知道颠茄的西文名称源于意大利语的‘漂亮女人’。”
“嗯,颠茄汁液在古代曾被用作散瞳剂。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瞳孔大的女人被视为‘美丽动人’,所以……”
“我的天,有点恐怖。”时洸眉头微蹙,“她那双眼睛,真的是大得离谱啊!”
叶予夕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注视到时洸的一双大眼睛上。心里想,这……才是真正的“美丽动人”吧。
“你呢?有什么其他感触吗?”时洸问。
“她身上其实处处透着矛盾。”
“怎么说?”
“比如她的举止,古怪中带着优雅;还有她暗黑的行为隐藏在那张白皙的脸庞下,显得极不和谐。”叶予夕认真地说,“事实上,卡萨蒂不仅仅疯狂、怪异、自大,她其实极具艺术表现力和艺术意识,展览里也追踪了她作为收藏家的一些活动,这就赋予她荒诞的行为一种美学维度。”
拍摄组那边一片静默,廉泽甚至插不上话,这二人探讨话题的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知。
“啧啧啧,这文化人的恋爱……超纲了好不好!”导演助理王玎玎今天正好也跟来了。
“好了,两位老师总是能给我们新惊喜!”廉泽说,“这个部分暂时先拍到这里。”
“哦,好吧……”时洸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