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恒不喜地皱了皱眉,冷锐的目光看向殿首懒散随意坐着的男子,既不惊讶,也不意外,只轻声问道:“人呢?”
“不急,君如约而至,不如先行与吾饮宴欢叙一番,可好?”
依旧绯衣覆身的男子笑意融融地望向古恒,手中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古恒定定地看了片刻,倏而展颜一笑,“既如此,本尊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收剑移步至殿内唯一的一处席位入座,动作优雅,神情淡然,不见丝毫恼意。
冰雪消融便是如此了,闵樾想着尽收眼底的那个笑容,心里蓦地生出这么一个想法。
不该啊不该!闵樾压下躁动的心思,抬手招来侍者一位,为古恒施酒布菜。
那侍者先是从酒壶里倒了一杯酒,猩红的液体盛在干净的白玉杯中,说不出的奇诡妍丽。
“请。”额间一团火焰的青年侍者离的极近,对方虽躬身看似姿态恭敬,可黝黑深沉的眼睛凉凉地盯着古恒,若有若无的怨恨缓缓流露。
古恒打量了一眼对方,气势内敛,看起来并非普通之辈。这样的人物,被派过来给他做添酒伺候的活计,该说是自己面子大吗?
显然不是,对方眼里的怨愤都要溢出来了。
尽管搜寻自己的记忆,并不记得见过对方,但根据已知的信息,他已然确信了对方的身份。
除了几日前强闯昆山声称他欺骗感情的鬼君阎岐,又会是谁有这般复杂难辨的眼神呢?
“鬼君在此,冥王不介绍一下?”古恒双眸转向殿中高座之上的男子,对方此时姿态不羁,目光兴味地凝视着古恒。
“小岐与君,关系匪浅,何须吾来多言?”闵樾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极了。
“冥王此言差矣,本尊与鬼君不过初见,何来关系匪浅?”身旁之人的身份并未被否认,古恒再次打量对方,漫不经心的眼神下,一直端着酒沉默又固执的青年终于忍受不住了。
“初见吗?”酒杯杯底碰在桌上,声音清脆,与此同时,晃荡的猩红液体中映出青年阴冷的神情,是邪气逼人的凶戾蚀骨。
在喑哑微弱的反问后,青年骤然出声,却是干涩刺人的很,“如此,那阿恒可否与我重新认识一番。”
几欲偏执的眸光牢牢地落在古恒身上,口中虽出口的是问句,语气却不见半丝商量询问之意,分明,是不给古恒除了说可以之外第二种选择。
当真霸道!霸道的可以说有些愚蠢了!
闵樾静静地看着,也静静地等待着,果然不过两息,他那个外甥的话就被轻飘飘挡了回去。
“重新认识倒也不必,鬼君强闯昆山,掳掠弟子,本尊早已记忆深刻。”古恒冷淡地瞥了一眼阎岐,然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
一边整理,他一边淡然无比地问道:“冥王,不如说说,今日你请本尊,究竟所为何事?”
“总不至于,是为了给手下报仇?”古恒抬眸时,笑意未达眼底,“那本尊可真冤枉,人生三百年,未曾到过酆都。”
“可别是鬼君认错了人,付错了情,偏生赖在本尊头上。”
极为疏离冷漠的语气中,古恒唇角含笑,落入阎岐眼中时,一股暴虐愤恨的情绪猛然出现。
真的很想撕碎什么,阎岐走到古恒面前,双目如鹰隼般狠辣又专注地盯着对方。
“阿恒倒是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千年前,你入我酆都,骗我冥簿,还……”短暂的停顿后,嘶哑着嗓音的青年,语调突而和缓暧昧起来,“你的气息,我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隔着一张桌子,两人对视,执着与无谓,激动与平淡俱在此刻交汇,那般清晰分明,轻而易举地让人心里一震。
时间仿佛凝滞了许久,古恒挑眉笑笑,“你都说是千年前了,那时本尊还未出生呢。”
“若你说是前世今生,本尊虽不知真假,但……不论真假,本尊都不会对前世之事有半分留恋。”
古恒这话说的直截了当,不留情面,瞬间便打破了阎岐心里某些残存的期冀。
他紧盯着古恒,咬牙切齿道:“你……冥簿之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缘何前世今生?”
“哦,是吗?”古恒不置可否。
“如若不是,六道轮回中为何不见你踪影?千年时光,你若是重新转世,便该早入我酆都。”
“所以呢?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本尊确实与你有旧?”古恒满不在意地问道,“证明了又如何?无论你是想报复还是其他,本尊的记忆里就是没有你啊!”
看着一步之遥,神情漠然的男子句句如刀,阎岐失魂落魄,嘴里喃喃,“你说的对,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你不想承认,无论我何时找到你,你都不会承认。”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抓到你了。”低沉的声音仿若渺远的吟叹,却又化成了一张实质的网,浸透出勃勃的野心。
被压制于心底的野兽早就蠢蠢欲动起来,此刻,不过是彻底斩断了枷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