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前,晓云动乱,上官黎家破后无奈流亡,一晃便是十多年,可这些年,几乎所有的记忆她都能清楚的记得,可唯独那日之前,与亲人共处时的记忆模糊不堪,就像是快要消失在了她的过去。
此刻,上官黎只一个劲地挥刀攻击,一招接一招,速度极快,径直逼得慕水以默连连防御,毫无半点攻击的机会。与此同时,数不清的藤蔓自地底伸出,或刺或缠,与周遭数人纠缠不休。
这些年来,她只有不断麻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自己现在的身份,才能勉强忘记仇恨,以一张合适的面孔对待世人。可又有几人知道,她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恨着那些氏族,甚至一度想要与他们鱼死网破。奈何,力不从心,她没那个能力。稍有不慎,不仅没法报仇,还会搭上自己和上官满衣的性命。
可就在方才,她眼看着慕水以默接近金冠,竟然莫名的升起一股冲动,如果,如果她在这儿,以竞位之名杀了这些所谓的世家骄子,是不是也算打击了那些氏族,是不是也能稍稍慰藉一下亲人、以及……自己。
久远的记忆中,也是一样的血色天空,一样的法力冲击,可与那年那日不同,这一次,她才是高处。
如蒙纱般模糊的记忆中,一种卑微又无力的感觉格外深刻。依稀记得,那时她隔着废墟、隔着泥尘遥望着那些云端之子,高不可攀又蔑视众生,一眼望去,她就好像泥土里最卑微的爬虫,不需要他们过多注意,只需要稍微路过,就能轻松碾死在土里。
如果,没有他们,没有那些出身高贵的氏族子弟,没有那些自命不凡的竞位者,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是不会吧。
只要有人就会有统治,只要有统治就会有竞争,只要有竞争就会有鲜血,这是她这次亲眼看见的事实。遥想泉城甘霖,时间久了也会变成毒药。
大概,上官满衣的想法,才是目前最稳妥的出路。
上官黎渐渐慢了攻击,在一击击穿慕水以默的肋骨后,彻底停了攻击。
此时场上,除了她还能站立,其余人,无一人不是身负重伤难以起立。
不远处,金冠熠熠生辉,而上官黎却只是神情淡漠的抬着头,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如果今天,她真的杀了这些人,这一生,她才是真的回不去了。从此,至死她都将只会是“上官黎”。
何其可笑,不是以当年受害难民的身份,而是以一切始作俑者的身份。
……
自上官黎攻击停下后,众人才得以有喘息的时间。
奚眠看着眼前局势,自知与领主位无缘,落寞了一瞬又无可奈何地自嘲一笑。
看来,是真的避无可避了。
她强忍着浑身的疼痛,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缓缓离开。
原非箫躺在地上,忽视了自己伤痕遍体的身体,只失神的望着天空,脑海里不断充斥着昔日漱冰的笑脸,心痛至极致,却只能怀揣着后悔与懊恼盖住双眼,低低哽咽。
解归闲伏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冠,铁了心要拿到那件他惦念已久的东西。纵使此时满身疮痍,他还是艰难的伸出早已皮开肉绽的双手,费力地朝金冠够去。
不想,视野里,却是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另一道踉跄的身影,抬眼一看,居然是杵着两件法器的襄琅。
解归闲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襄琅一点点弯腰,眼见着将要拿走他那心心念念的东西,顿时,一阵绝望涌上心头,他咬牙掏空自己的全力,拼着修为倒退的风险,强行唤起残晖,作势便要攻击襄琅,不料,却被远处驻足已久的上官黎一击穿胸,霎那间,鲜红的血液如烈火般炸开,又瞬间如死灰般寂灭。
翌日,血红的天空尽数散去,整个真镜的天际又恢复成原先蔚蓝的色彩,明亮温和,直叫人庆幸。
按理说,竞位结束后,新任领主便要着手前任领主的安葬事宜,以及,自己的继位大典。可,此时的明心府内,新任领主却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央府大门旁,神情木讷,一言不发。
昨天,襄琅凭着随云的治愈功能,又凭着上官黎的有意帮助,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可奇怪的却是,明明已经得到了金冠的认可,驱散了血色天空,可那金冠却并没有如预期般留在襄琅手上,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奇消失。
时隔一夜,无论襄琅如何努力,都没能找到金冠的下落。
上官黎远远望着门外一言不发的襄琅,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去。
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行。
襄琅呆坐在门口,余光却是忽地瞥见一道身影,可当他抬头想要看清时,那身影却是消失在了转角处。他愣愣的看了一瞬,又转而低下头。
金冠消失是他没有料到的,但金冠是世界使者的赐物,是领主身份的象征,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出问题,加之,他从昨晚便试图与法器千面素羽联系,可至今仍杳无音讯,明明它就在明心府,却不愿意来见他这个得到金冠认可的人,综合种种异象,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先生的死有问题。
明心府往日冠盖相望的雄伟大殿中,此时只孤零零的躺着一口玉棺,简单的花纹雕饰在玉棺之上,配着几道鎏金书写的古文,竟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毫无疑问的,这棺材之中放置的正是上任领主班以的遗体。
上官黎缓缓靠近那口玉棺,伸手一探,不过片刻,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嘲讽一笑,化作绿光消失。
下一刻,襄琅又走了进来,满是血垢的衣裳配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倒显得他无比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