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从地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方早打了水将脸冲洗干净,从院子里摘了西红柿,咬破一个口吮吸着里面的汁水。
“早儿回来了?”奶奶放下手中的工具,方早蹭到奶奶面前,方早长高了之后奶奶显得更加伛偻了,尽管已是白发苍苍,却还是要去农田里耕作,她的手掌粗糙触摸着方早娇嫩的脸庞,那种感觉沙沙的,但是却让方早感到无比的安心。
方早双眼猩红,她并不想要哭出来的,她眨眨眼睛,试图将泪水逼回去,那时的方早太小,并不知道浓烈的感情必然会流泪,流泪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奶奶一直念叨着,这些年来,她知道方早一直受着委屈,她没有足够的能力给方早撑腰,丈夫走了,儿子也走了,她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失去了可以支撑的依靠,连想要保护孩子的能力都没有。
她知道方碧云这些年做的事情,只是两人之间还留着最后的体面,若是撕破了脸皮,又能靠什么来维系呢?
太阳快落山时,奶奶带着方早往河边走,“上次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咱们靠河的地被承包了,梁老板种的有西瓜,我们村子里的人过去买西瓜还能便宜点呢。”原本的土地被围栏围了起来,田地里种满了各种瓜果,方早一蹦一跳过田地,围栏里面盖了房子,门口还拴着条大狼狗,狼狗见到陌生人奋力的叫着。
“梁老板在吗?”奶奶也不敢越过围栏,尽管狗是拴起来的。
“谁啊?”没过一会儿,屋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孩童的声音。
陈惟舟十分不情愿的关掉风扇,穿上拖鞋走了出来,因为天气太过燥热,他学着舅舅光着上半身只穿着一个大裤衩子,舅舅去城里送瓜了,回来或许还要一会呢。
夕阳散落在河水上,齐鸣的蝉声从树梢倾泻而下,陈惟舟的脸颊因为被盛夏阳光晒伤而感到丝丝作痛,田地里似乎在释放着白天吸收的热气,他像是被热气烫到一般前后踱步。
“啊!”陈惟舟尖叫着,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大狼狗听到他的尖叫后停止了乱吠,歪着脑袋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窗纱门被陈惟舟甩的邦邦响,那是只属于他的慌乱无章的夏天。
陈惟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速度,他冲回房间后从衣柜里拽出一件衣服赶忙套在了身上,此刻的他懊悔得恨不得跪在地上,如同一个小狗似的祈祷着,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舅舅不在家,舅舅如果在家了,自己就不用出去了,为什么自己走了出去偏偏要光着膀子,光着膀子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被方早看到?
他怎么能以这种形象站在方早的面前呢?为什么偏偏是方早?
陈惟舟双手交叉捂着自己的身体,仰天愤恨,全被看光了,被看光光了,小学生裸露在外面的身材一览无余都被方早看光了。
他苟在窗户边上看着园子里的情形,方早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依旧很漂亮,陈惟舟点了点头,他的确喜欢白色,路上见到的背影就是方早,那么热的天,她是走着过来的,如果早知道小路上的人是方早,他无论如何也要求着舅舅带上她一起走。
夕阳撒在她的身上,她的脸庞依旧白皙,嘴唇微红,马尾在风中微微摆动,比平时多了几分活泼感。
陈惟舟在屋内扭捏了好久,才跟大姑娘上轿一般走了出来。
“有……有什么事吗?”他结结巴巴问着。
方早注意到他身上穿的短袖,难免觉得好笑,原来他还会因为这个而不好意思。
“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吗?”奶奶掬着笑脸和蔼的问道。
“不……不在,去……去送瓜了。”陈惟舟后背已经汗透了。
“哦,这样啊,我们想来买西瓜的。”
“可以啊。”虽然舅舅不在,但是没关系的,陈惟舟心想,地里那么多西瓜,送给方早两个也是可以的。
“方早,我给你挑西瓜。”陈惟舟立马跳到瓜地里,撅着腚在里面乱窜,生怕因为大人不在让方早白跑了一趟。
“这个不错,这个也不错,我等会给你找袋子……”
舅舅回来的时候,看到平日里懒得跟猪一样的小外甥像是猹一样在瓜田里上蹿下跳,而田边站着一个老人和一个模样十分清秀可爱的小姑娘,老人是村上的老人,小姑娘倒是第一次见。
“方早,我可会选西瓜了,就像这样敲一敲……”陈惟舟一脸腼腆的举着西瓜跟方早介绍着。
舅舅摸了摸下巴,感叹到真有趣,他什么时候也没见过小外甥这个德行啊,也不怕虫、也不怕热了,整天那么矫情,这会子倒是什么都不介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舅舅举着碗拿着筷子疯狂嘲笑着陈惟舟。
陈惟舟闷着头扒饭吃,一点都不想理会舅舅。
“哈哈哈,呃。”舅舅打了一个饱嗝,“原来是你们班同学啊,我上次听我姐说过一嘴,你喜欢你们班上一个女同学,不会就是她吧。”
饭都堵不住舅舅的嘴,陈惟舟一肉嘟嘟小拳头砸在舅舅的胳膊上,舅舅何许人也,肌肉猛男一个,小外甥那拳头砸在他的肱二头肌上跟砸在棉花上一样,软绵无力的,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哈哈哈,我姐还说,你怕人家觉得你笨,使劲学习,哈哈哈。”陈惟舟情窦初开的少年情怀被无情地嘲笑着。
奶奶切开刚从地里摘的西瓜,无籽,皮薄,汁水充足,清甜又解渴。
“原来想着你过来可能要自己一个人玩了,梁老板的小外甥居然是你的同班同学,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了,这样我下地干活,你自己在家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方早咬了一口西瓜,“我本身自己也不会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