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问:“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会溜走,是吗?”
她眨眨眼让泪光更闪,什么也没说。
由恪暗叹一声,揪住她后领将人提起来放在腿上,她并不意外,或者说等的就是这一刻,一坐下就把眼睛贴在他颈侧,热乎乎的一片。
“您刚刚好凶……”
由恪没可能跟她道歉,手在她肩上略停了停,转而磨着她细腻的颈子,捏紧向上提。他垂头,在她挤出眼泪之前先一步把她的眼睫舔湿。
“这么爱哭,师叔帮帮你?”
–
“三天。三天之后我要见你人,否则连山上也不必回了。”
话毕,由恪没再多留,转身跨过门槛,隐线在他身后将大门拉的死紧,严严合上。
师叔实在是个很阴晴不定的人,明明刚还强按着她亲得她舌根发麻发痛,这会儿就毫不留情地把她扫地出门了,一眼都不愿意多看,生怕被烦死一样。
“放心,”唇舌分离之际由恪不阴不阳地笑着,指腹在她唇上轻轻摩擦,“没肿,你的杨少爷不会看出来的。”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倏然变得更瘆人几分。
他说这些干嘛?
是妒忌心作祟,由恪很快确定。
她软乎乎地趴在他怀里,呼吸艰难,对他的变化一无所知,只随着本能蹭着凑上来,结果被他生生扼着脖子砸到床板上。被褥不厚,后脑的钝痛使人眼前发虚。阴影投射笼罩而下,她看不清,只感到唇齿再一次被顶开,随即舌尖一痛。
很重。
街上空无一人,唯有冷风。言九突然生出点被扫地出门的凄凉感,于是贴过去蹭着杨烈的手臂。他在门口等了很久,外套上裹满了寒意,她却很喜欢,舒服得眯起眼。
杨烈由着她把西装蹭的起皱。
“师兄,你知道吗,下山之前我就和高师叔说,由师叔带我下山是想把我扔掉。”她仰着脸悄声嘟囔着,“要是没人要我了,你能把我捡走吗?”
说得煞有介事,眼里满是希冀之色。
杨烈微蹙着眉,目光掠过她发根还未完全落下去的薄汗,拇指压着她下唇,略显强硬地挤进去顶开唇齿检查。果不其然,舌尖还微肿着,带着新鲜的血色。
难怪说起话含含糊糊的,还时不时抽口冷气。
这样都改不了碎嘴子的本性,非要缠着他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杨烈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她解释道:“不小心咬到了。”
他无意过多纠缠,只道:“那就小心点,少说话。”
他很少回避什么,却还是有意无意地无视了她刚刚的问话。
——荒诞不经、莫名其妙、像一只乱钻乱挤的无头苍蝇,没有搭理的必要。
他对很多人很多事的观感都如是,好似山崖间凛冽的寒风,凝结万钧之力,漠然劈开万物直下渊底而去。
对那个家,亦不例外。
这幢宅院言九并不陌生,穿斗梁架、青瓦屋面。破碎的青石板下掩着青苔,悬在檐下的蛛丝勾连着一滴雨珠,颤悠悠荡着、滚动着,终于不堪重负落下。
被丁嶋安挡开。
他将妹妹捞进臂弯里暖着,弓着背凑在她耳边悄声问:“还是不进去?你跟哥说句实话,是不是把钥匙弄丢了——不行我带你进去。”
知道他是有意逗自己,她幽幽盯着他,有点耍赖又有点像撒娇——她干什么丁嶋安都觉得是这样,可爱得要命,也喜欢得要命。
“不要翻墙,像小偷。”
“小事儿,我刚学了一手地行仙,方便得很。”
她一般都很捧场,会略显夸张地缠着他要看他的新手段,此刻却兴致缺缺地垂下眼睫,靠在他怀里摇摇头。丁嶋安遂半抱着她将人拖走,絮絮叨叨道:“行了,回家。老站这儿挨冻也不是事啊。你上次和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要看的那个电影我订票了,现在吃饭还能赶上——没偷着跟别人去吧?等会儿换件衣服再出来,光着两条腿,我看着都冷——真不冷吗?摸着都冰手。哎,我那地行仙你真不好奇吗……”
她边走边回头去看,被丁嶋安把脑袋按进怀里哄道:“九,咱不看了,看看哥哥,行吗?”
“……嗯。”
丁嶋安低沉的声音贴在她耳边,气息灼热,夸奖道:“小九好乖,怎么这么乖……”
独留旧宅在身后被冷雨侵蚀。
这处房产自杨烈走后就记在她名下,算来已有十多年。
也空了十多年。
而今、而今自是不同。
正是霁月光风耀玉堂。
大户人家从不知俭省二字,天光散去后依旧灯火通明,一片荧然。整齐平实的青石板浸雨后颜色更深,或明或暗地铺开。杨烈踩着半干的水迹,步履渐缓,回头望了一眼驻足在几步外的言九。
门前栽着株紫薇,风雨后落了一地,光华的枝干担着稀疏却艳丽无匹的花朵,斜斜压下来。
她就站在这株紫薇前仰着头,恍惚中宛见枯枝一片。花朵还算繁密的一枝骤然被压下,几乎要碰上她比平时还卷翘浓密的睫毛,残存的雨珠滚落在她脸上,蜿蜒至唇角被杨烈抹去。他没问,手上微一用力,取了这枝下来递给她。整株树都因他的动作颤动,雨珠纷纷而落,却没淋到任何人。
杨烈已拉着她走远。
大少爷肯回家已实属难得,何况还带了个姑娘,更是天大的稀罕事。消息传着传着就走了样,从“大少爷带了位年轻的小姐回来”起,传到杨老爷子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
“大少爷带少奶奶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