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小船终于停了下来。
男子先行跳下了船,他回身对夏侯淳伸出了手。
夏侯淳扶着船篷,单脚站立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男子脸上隐隐有些不耐:“快下来吧。”
夏侯淳定定的看着他:“你不先将船绑好吗?”
男子被问的明显一愣,随后神色如常的捡起穿透的麻绳,绑在了岸边插进泥土的木桩里。
夏侯淳心里隐隐有个奇怪的感觉,这让她浑身难受,又不知是为何。在男子不耐的眼神中,夏侯淳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看见计晖就好了,夏侯淳想。
姬修铭所说的山不算很高,但是很陡峭。原本夏侯淳是想自己上山的,但是那男子说她的脚扭了,怕她误了时辰送她一程。夏侯淳想想觉得仅凭自己确实很难上去,也就默认了,从包袱里拿了一块银元宝当做答谢。男子没有拒绝,很坦然的收进了怀里。这让夏侯淳忐忑不安的心稍稍稳定了些。
在夏侯淳的思想里,既然收了人钱财,那就要替人办事。
男子力气很大,他几乎是搀扶着夏侯淳承担了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尽管如此,男子脚下犹如生风,步子迈的又大又稳,夏侯淳就像个布偶娃娃,被男子强行拖着往山上走。
也许是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山里热气蒸腾,让人闻着很是难受。还有屡屡白烟弥漫,将视线模糊。在身体与环境双重打击下,夏侯淳索性放弃挣扎,仍由男子带着她往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终于停了下来。
夏侯淳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到达了山顶。站在高处向下望,能看见山下有一队长长的人马,正浩浩荡荡的由西向东而去。在队伍的中间,有个身骑白马的红色身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直觉告诉我,那就是计晖。
夏侯淳心中顿松一口气,她正要举臂高喊,突然,身侧的男子伸出手将她的哑穴封住,还未出口的音节就那样压在了唇舌处,再也发不出声音。
男子这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不好意思了静娴公主,受大王之命,我要将你带回去。”
夏侯淳的眼神里有惊恐,有愤恨,更多的却是不解。男子似乎是看出了夏侯淳眼里的疑惑,很是好心的为她解答:“眼神很好,保持住这个眼神,大王计划这么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为了看到你这个眼神。”
“静娴公主,跟我走吧。”
男子不再多言,扛着夏侯淳又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近在咫尺的自由,就这样成了遥不可及。看着那座希望之山离自己越来越远,来时受的那些伤痛在此刻通通化成泪水,模糊了夏侯淳的双眼。没有什么比此刻的无力更让她绝望,早知如此,她宁愿死在地牢,死在和亲途中,而不是死在奔向希望,又被打入绝望的深渊。
山下的出征的大军中,计晖突然扭头望向身侧那座高大的山脉,明明那里除了一片绿色的茂林,什么都没有。可她却停下马,看了许久。
“将军,看什么呢。”白驹吹着口哨驾马走到计晖身侧,打趣道:“看的这么认真,那山上有什么好东西啊,难道是将军的心上人?”
灵均白了他一眼:“马上就要开战了,能不能收收你的风流本性。”
“你懂个屁。”白驹哼了一声,不去理灵均,又对计晖道:“将军,快说说啊,你在看什么?”他扭头顺着计晖的视线看去,眯着眼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花样。
不就是山山水水,领兵在外这些年还没看够啊?
那座山后面就是大疆地界,灵均见计晖神色严肃,多年的相处也让她对计晖有了一些了解,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可是此行的目的是支援老将军,耽误不得。灵均只能催促道:“将军,有什么事等回程的时候再说吧,老将军还在等我们。”
终于,计晖收回了视线。她低头望着手里的缰绳,思考片刻后启唇道:“灵均,潜入大疆去查一下。”
灵均还未说话,白驹率先不解道:“将军,你让他去大疆查什么?咱们才刚和大疆定下和平之约,你这样做不是违反了约定,皇上知道会大怒的。”
相比较之下,灵均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计晖只说了去查一下,也没有交代查什么,可多年并肩作战,很多事已经无需多言。“是。”
计晖叮嘱:“注意安全。”
“好。”灵均调转马头:“有消息我会飞鸽传书。”说完策马而去,背影逐渐消失不见。
大疆最是闻名的眺羊大街,与泰平的街巷不同,眺羊大街正如其名,高处俯视是个呈羊字的街道,街上四周并没有商铺,只是摆满了货郎摊子。此时街道上正挤满了人。今日并非是什么特殊的节日,而之所以会聚集如此多的人,是因为他们大疆的王带着王后出宫巡游,传闻中他们的大疆王模样俊美气质超凡,身为子民他们当然不能放过这个一睹大疆王风采的机会。
在万千瞩目下,只见由王宫而出的一辆金色马车缓缓驶入,围观的群众自行分散开来让出一条马道。马车用纱幔遮挡着,只能隐约看到诺大的马车上有两个人影。
姬修铭看着在自己身上的慕扏,三年来第一次主动伸出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献出了自己的拥吻。只是那主动的热情仿若昙花一现,很快便结束了。姬修铭放开手,脸上是一幅大仇得报的爽快,他说:“慕扏,我们一起死吧。”
不等慕扏开口,姬修铭的嘴角已经溢出黑血。
慕扏表情淡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对他今日所做了然于心。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让我猜一下,是你独创的葫蔓藤。”说着,歪头将嘴里的药液悉数化成一口痰吐了出来:“姬修铭,你太让我失望了。”
见自己的把戏被慕扏轻松的化解,姬修铭也没有多震惊。他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慕扏若是这么好杀死,他也不会被软禁在王宫三年之久“我就知道要杀你没有这么容易。”姬修铭认命般的阖上眼:“慕扏,我先下去了,别让我等太久。”
“没有我的同意,谁允许你死了?”慕扏一把拽住姬修铭的衣襟,抬起左手迅速往姬修铭嘴里塞了一粒黑色的药丸:“你的回礼本王已经收到,接下来,该让你看看本王送你的生辰礼了。”
慕扏扬起嘴角,阴柔的脸因为这冷冷地个笑意而显得格外恐怖:“姬修铭,你可要睁开眼睛好好看着。”
夏侯淳没有被带回姬修铭的住处,而是重新被扔进了地牢里。不只是冷醒的还是痛醒的,夏侯淳睁开眼时,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了茯苓,也没有姬修铭。
……
王宫内。
慕扏一把拽住从寝宫退出来的大夫:“快说,本王的药怎么会没用!”
“大王息怒……”大夫年迈,经不住慕扏的怒火,吓得双膝跪地:“王后他体内虚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再加上服用了剧毒的药物……”大夫没再说下去,可后面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姬修铭死了。
他面容祥和,像是完成了多年的夙愿一般,义无返顾的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慕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愿意看着姬修铭瞎折腾,愿意陪他演一出拙劣的戏码,只要他高兴,他可以不厌其烦的跟他演戏。可他不能接受姬修铭退出游戏。
姬修铭,你不是舍不得你的好徒儿么,你怎么就这样丢下她走了呢。好,既然你想让你徒弟回泰平,本王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