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贵一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住毋清清这么用力的一踹,登时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他只觉得喉咙口泛起一股猩甜,下一刻不受控制噗的一声呕出一滩暗黑色的血液。
那店小二见此阵仗吓得声音都变的十分尖锐,他上前扶住李大贵,哭喊道:“东家你没事吧!!”
好客来吃饭的客人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还有从门外听到动静跑进来看热闹的路人,林林总总有数十人之多,他们将夏侯淳一桌人包围成了一个圈,对着毋清清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那小二见围观的人群如此之多,胆子也大了不少,他伸手指着毋清清尖声质问:“这么多人看见了你刚才用脚踢得我们东家吐血,上京城都是像你这样当官的吗?你们这是欺压百姓,欺软怕硬!”
“放狗屁!”毋清清哪里受过此等质疑?她为官两年破过无数冤案,上京城谁见了她不说她是个好官清官?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那小二如此断章取义的指责,毋清清只觉得又气又急,脸色铁青的看着小二怒道:“李大贵草菅人命,本官踢他一脚都是轻的!”
那小二倒也不是傻的,立马反唇相讥:“说东家草菅人命那都是你的猜测,你有证据说林娘是我们东家害死的吗?她在好客来做事拿着东家发的月银就该为好客来照顾高老爷,那晚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东家根本不知道!你要真是个好官想为林娘讨个公道那为何不去找高老爷对峙?偏偏要三番五次的来找我们东家的麻烦?哼,不还是官官相护欺软怕硬,只敢为难我们普通老百姓罢了!”
小二的话无形间把一众看热闹的人带入其中,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普通老百姓。而毋清清不一样,她是个官。单从这一点来说,毋清清就与他们都不是一类人。自然而然的,围观的人群心中的天秤纷纷倾向了弱势群体李大贵和小二。
毋清清先是被小二怼的哑口无言,又在看到围观百姓那一双双质疑仇恨的眼神时,心中方寸大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她向来自诩为官清廉正义,却在此刻面对一双双不信任的眼神时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
有人自觉是正义化身,出口抱打不平:“当官就能随便打人吗?那这泰平还有没有王法了?”
立马有人接声:“就是,就是,有本事你们去找高老爷去!”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唇枪舌战:“上京的官还跑到塘下来作威作福啦?”
…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老百姓动手,那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冤魂死在你们的手下?”
…
“呸!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官官相护,为虎作伥鱼肉百姓!”
…
围观的群众越说越离谱,他们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大有仗着人多不怕打起来的架势。
人心向来是脆弱又极易被煽动的,得人心者亦能得天下,人心易得,可人心却不是那么轻易能守的。他们觉得你好时,会把你推到高高的天坛,可但凡你做的事让他们有一丝不满,他们便会毫不留情的把你踩进泥里。谁能做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从来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他们只关心谁能一直为他们带来好处。所以要想控制人心,光靠善意的爱去感化——不行!身居高位者要想不被拉下来,就必须在施舍好处的同时再施以手段的压制!
让百姓既需要你的付出,又惧怕于你的手段,才会让他们不敢墙倒众人推。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夏侯淳坐的那张桌子登时四分五裂,茶壶茶杯碎了一地,桌腿断成几节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而桌面就更可怜了,成了一块块残缺的木片纷纷扬扬的落下。毋清清放在桌上的宝剑也不能幸免于难,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与往日里神气高贵的样子不同,此刻它在碎木中显得狼狈又低廉。
而萧景不知何时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兀自怡然自得的品着茶,丝毫没有受到波及。
夏侯淳全程都在用余光观察萧景,方才她见萧景突然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时心中还在疑惑这人想搞什么鬼,谁知道下一刻面前的桌子就被人不动声色的给震碎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闪雷鸣间,就算是坐在计晖身边的夏侯淳也完全没猜到计晖会做出这种失态的举动。
可坐在对面的萧景几乎是预知了计晖的动作一般,提前将自己的茶杯端了起来。
夏侯淳看着萧景那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心中越发肯定了昨晚计晖说的话,萧景,武功不凡!她暗怕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同时越看越觉得萧景此人十分令人讨厌。
计晖收掌起身,她步子走的极慢,足音如同水滴从高处落在地上,发出低闷的声响,一直到在距离李大贵和小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们,声音淡漠的让人不寒而栗:“林娘失踪隐瞒不报,李大贵作为知情人罪当该罚。你,当众口出狂言煽动人心,污蔑摸黑朝廷命官,按泰平律法第三章六条,无故对朝廷命官出言不逊,不尊,不敬,情节轻者掌嘴三十,重者割舌游街,你选哪条?”
众人看着计晖起身的动作,吓的纷纷后退了几步。开玩笑,刚才他们可都亲眼看到了,那个少年就坐在那里,手放在桌上,只是轻轻动了动,不,甚至都可能没动手掌,因为他们压根没看到那少年的手臂有任何动作,那张桌子就瞬间炸了!
那恐怖的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脑中,再看计晖时就像在看一个怪物,心中纷纷忍不住呐喊:这是什么样的功力?这还是人吗?这一掌要是落在他们的身上那他们不得——被打成筛子啊?
这些人对强者都有发自内心的畏惧,毕竟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凑个热闹而丢掉性命。
那店小二本想仗着人多势众继续出言煽动围观的群众为他们出头,狠狠羞辱那一身官威的毋清清一顿,可在对上计晖淡漠的眼神时,大张大开的嘴还没合上,那些半真半假带着夸张修饰的话头却卡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刚才他虽然没看清计晖的动作,可是他不傻,光从如今的气场上他就知道这个看起来淡漠的少年,根本惹不起!
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萧景喝茶时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夏侯淳听到这个声音,心中讨厌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叶无尘出现的正是时候。
“大人?”叶无尘挤进人群中,见毋清清脸色发白立刻上前关怀:“出什么事儿了?”
毋清清呆呆地冲他摇摇头。
叶无尘皱着眉看了一圈四周,视线最后落在地上的李大贵和店小二身上。
店小二最终败下阵来,他心中惧怕那一言不发劈碎了桌子的少年,他咬咬牙,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巴掌打的如同他方才咄咄逼人的话语一样响亮。
计晖却是看也不看他,转身弯腰捡起同木桌碎片一样躺在地上的剑,背对着毋清清反手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一掷,也不管她接不接得到:“以此为戒。”说完,又看了夏侯淳一眼,随后大踏步的离开了好客来。
毋清清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接住了自己随身佩戴的宝剑。
夏侯淳则是看着萧景挑了挑眉:“萧大哥,一起吧?”
萧景眉眼含笑的起身。两人紧随其后走出了好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