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似乎是刺激到了毋廉,他强打起精神,抖着腿扶住床沿站了起来,可眼神还是不敢去看躺在地上枉死的钱忠义。
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只听那人道:“好一招借刀杀人,太子,你就这么信这女子所说,吏部尚书是为你所杀吗?”
“谁!”此话让宣玑陡然大怒,方才她好言好语哄了那么久也不见毋廉动作,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烦躁,一掌往门外拍去,只见那木门瞬间四分五裂,木屑漫天飞扬。如此强劲的内力,哪里还有方才柔弱的影子?
毋廉先是做贼心虚,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下跪坐在地上,再一看平日里那柔弱娇媚的小娘子其实功力高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掌就能将几公分厚的门板瞬间拍成碎末,顿时心中恐惧,萎靡的趴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了团,再没有半分平日高高在上的影子。
夏侯淳站在门外远远地往里看,就见了毋廉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这点魄力,真是连个女子都不如,实在难堪大任。也难怪上一世也只能沦为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这厢正胡思乱想着,那边计晖已经抽剑与宣玑打了几个回合。兵器相撞声声刺耳,火光四射。宣玑内力雄厚,武功也十分高深,计晖与之交手一时难分伯仲。夏侯淳为避免拖后腿,早早寻了个遮挡的地方隐匿自己,只留一双眼睛时刻观察着计晖的动向。
宣玑剑术了得,一招一式凶狠凌厉,快准狠丝毫不给人喘息的空间,若不是对手是计晖,夏侯淳相信此女子定能一招取人性命。
毒蛇一般的剑锋缠在计晖的身前,那剑做的十分柔软,像少女的腰肢一般,能跟着敌人的移动而缠绕上去。一剑朝着计晖脖颈划来,计晖弯腰躲过翻身回刺,宣玑反手追击那利剑紧追计晖的脖颈,胸前,似乎非刺进去不可。计晖无法,一跃而上挽剑回击。
宣玑此人剑术不如计晖,可却十分难缠,一不小心便会吃暗亏。计晖不敢分心,出手也是不留余地。
宣玑许久未遇到强劲的对手,她本就因生的妩媚,借着美貌斩杀过无数豪杰,可这计晖是女子,还是个长相十分英气的女子,自然不可能为她的美貌所惑,她自知再打下去也讨不到好,突见计晖似乎几招内必定眼神游移一瞬,她顺着方向望去,心中顿时了然,但见她邪魅一笑,看着计晖故意扬声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你这大名鼎鼎的计大将军也不过如此,见着了美貌少年也是拿不动剑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宣玑调转剑头,施展轻功快步往夏侯淳那处飞去。计晖没料想宣玑突然撤退,待她追赶时已然晚了一步,宣玑声刚落地人已至,夏侯淳看着直冲自己脑门的利剑心道等你好久了,只见她坦然自若的站在那里,手中三根银针蓄势待发,只待宣玑再往前几步定能一击必中。
计晖紧追在后,她心系夏侯淳的安全,心绪杂乱间剑法也跟着紊乱,对着夏侯淳的方向急道:“快闪!”只是不等夏侯淳动作,那宣玑突然又调转方向,反手抛剑另一手瞬间接住剑柄,而剑尖直刺往前奔的计晖。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等计晖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强大的惯性让她自己往那宣玑的长剑撞去,只见利刃没入身体,猩红的血液顺着剑身往下流。夏侯淳手中银针飞出也阻挡不了宣玑这措不及防的一手。
最后是两败俱伤。
夏侯淳飞快往计晖身边跑去,哆嗦着将人搂紧怀里,怒其不争的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傻,这种雕虫小技也能上当!”
计晖抬手抹去夏侯淳脸颊上的泪珠,咳了一声才道:“别哭。”
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刻还在说这种无关紧要的话,听见计晖虚弱的声音,夏侯淳也不舍再去骂她,只是那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砸在计晖的脸颊上,滚烫后又冰凉无比。
“你知不知道……”夏侯淳颤抖着唇,带着哭腔倾诉道:“从前你也这般对我说过,你叫我别哭,还将你的护腕拆下给我擦泪,计晖,你千万不要有事,不然……不然我会一直哭,一直哭……”
计晖脑中越发昏沉,夏侯淳的声音仿佛越飘越远,她喃喃道:“我,不记得了……”
后来再发生了什么,计晖浑然不知。
大理寺卿毋清清赶来时,计晖已经中剑昏迷不醒,好在夏侯淳及时用纱布给她止了血,不然必定性命堪忧。
毋清清看着一院的狼藉,好在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她还不至于生理不适,她先是派人进宫请太医,又命人将毋廉送去大理寺安顿,再差人将钱忠义抬去大理寺停尸房,最后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看着夏侯淳,问道:“母妃同我提起过你,叶槐是吧?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这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淳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毋清清听完还是一脸不可置信。这事关皇家脸面,已经不是大理寺能处理的范围。若是父皇知晓此事,毋廉太子之位堪忧。不过谁做太子却不是毋清清考量的范围,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加上计晖又为此负伤,实在让人心神难宁。
“叶无忧。”毋清清拉过一旁从进门起就神色异常的男子,只当他是受不了现下这种血腥的场面,道:“你不是会些医术吗,先来为计将军瞧瞧,这太医院的太医速度太慢,等不及他来!”
被唤作叶无忧的男子收敛心神,从验尸包里拿出一些可用的药物放在地上一一摆好,正待他要替计晖除去胸前的衣物,却被那小少年一把抓住了手腕,只听那名叫叶槐的少年道:“先生稍等,我先来替计将军整理一下。”
毋清清听完一脸莫名其妙,随后想通这名唤叶槐的少年是顾及计晖女子名声,她哼了一声,气急道:“你俩都给我转过头去,都什么人啊!”说罢,将两人推搡开,独自给计晖撕去胸口的衣袍,露出被刺中的胸口。
叶无忧侧头打量那名叫叶槐的少年。少年身形瘦弱,面容清秀,那眉似乎画的粗狂了些,虽是少年,却给人一种独属于少女的羸弱感。
夏侯淳一心记挂着计晖的伤势,一时也没察觉到这道审视的目光。
“你叫叶槐?”叶无尘突然开口问道。
夏侯淳应声侧头看他,这才见到对方目光不纯,提高警惕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叶无尘用微笑缓解紧张气氛,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叶无尘,是大理寺少卿兼仵作。”
“你好。”夏侯淳淡淡回道:“叶槐,是个郎中。”
“叶弟小小年纪还会医术?”叶无尘奇道:“可是从小拜入师门?”
夏侯淳不欲多说,敷衍道:“我天生奇才,看了几本医书便会了。”
叶无尘又道:“那你为何不替计将军疗伤?”
“……”夏侯淳怒道:“我不擅长伤筋动骨,皮肉外伤!”
叶无尘似乎看不见对方的不耐,继续追问:“那叶弟擅长哪类医术?”
夏侯淳本不愿再回答他什么,可是一想到等下还得靠他替计晖止血疗伤,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我只会针灸,略懂穴位。”
“哦。”叶无尘点点头,抬手指着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宣玑道:“这女子便是你用银针封住穴道,控制住的吗?”
“对。”夏侯淳点头。
叶无尘刚想站起来去查看宣玑的银针位置,便被一旁的毋清清拉住了后领:“还瞎聊什么,快替计将军止血上药!”
叶无尘被毋清清粗鲁的连拖带拽推到了计晖身侧,他收起方才的闲心认真替计晖清理伤口:“可惜没有药酒,这剑伤太深,就怕感染。不过好在剑上无毒,我先用药粉处理一下,等太医来了还是要用药酒清洗伤口。”
夏侯淳边听边点头,道:“这一剑伤及心肺吗?”
“目前看不出来。”叶无尘见叶槐眉头紧皱,十分担忧的模样,又道:“不过据我猜测,应当没有伤及内脏,伤及内脏口鼻会流血。现下计将军五官正常,没有异样。”
夏侯淳听完略略松了一口气。她又道:“这伤约多久能完全康复?生活中可有需要注意的事情?忌口有哪些?”
“你还敢说自己是天才?”叶无尘看着那少年一脸质疑:“这两日要注意她是否会高热,如若不烧万事大吉,如若烧起来了定要注意退热,熬过了前几日才算性命无忧。每日服药是必然的,饮食须得清淡,辛鲜类不能沾,禁酒禁茶,忌大补。三月内不能用武以免伤口裂开,半年便能好清安然无恙。”
夏侯淳不可置信道:“半年这么久?”
“不然你以为呢?”叶无尘摇摇头道:“这一剑贯穿胸腔,若是没有伤及内脏已是大吉,但再不好好调养,日后肯定有隐疾复发。”
夏侯淳点点头,认认真真的将叶无尘所说记在心里,唯恐出现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