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问:“那么请问王夫人,你打翻的是什么蜜饯?”
王氏道:“一罐蜜饯而已,有什么重要的吗?”
夏侯淳点点头道:“这很重要。”
王氏被她步步紧逼,随口胡诌道:“杨梅蜜饯。”
“哦。”夏侯淳听完歪了歪头,笑道:“可是我打翻的是自制的桃子果酱呀。”
只听计晖道:“我脚下的是桃子果酱。”
哗!霎时众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十分,原本以为夏侯淳年纪小斗不过王氏的那些夫人们纷纷暗中心惊,这短短几句话的事,竟是将整件事情颠鸾倒凤,王氏这下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八百张嘴说也说不清了!
夏侯淳道:“这下孙嬷嬷可以告诉我,你的鞋底是杨梅蜜饯,还是桃子果酱吗?”她顿了顿,又阴测测问道:“或者说,孙嬷嬷,你在我来喝酒的间隙,偷偷跑到我房里去做什么呢?”
铁证面前难以辩驳,孙嬷嬷干脆装起了哑巴。
“好。”夏侯淳收起坏笑,好整以暇道:“既然你不回答,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走向孙嬷嬷试图去抓她的手,一边解释:“我曾从医术上看到过,凡是双手沾过毒物的人其双手必定三日留存,赵云,劳驾你帮我寻个银片来试试这孙嬷嬷的手上可是还有砒霜的粉末!”
赵云忙应道:“得了,小爷我正好带了银片,借你一用!”
孙嬷嬷一听大惊失色,慌乱下竟是从地上站了起来躲避着夏侯淳的双手,将自己的手紧紧藏在袖中步步后退,清凉的当下脸上竟是爆汗如雨,一看便是心中有惧。
“孙嬷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心中没有鬼又躲什么呢?”夏侯淳边抓边问。
孙嬷嬷已经被逼迫到崩溃的边缘,先是她明明将那金丝燕窝全部炖下,却不知为何被掉了包;再到她偷溜到夏侯淳房中误踩到鞋子底下的桃子果酱;如今若是再从她手中验出砒霜之毒,那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她脑中混乱一片,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情急之下她躲到了王氏身边,看着王氏哀求道:“夫人,救救老奴!”
王氏心中本就心乱如麻,一想到这个贼奴瞒着她偷偷留了金丝燕窝才导致如今事情败露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甩开孙嬷嬷的手,怒叱道:“你一人做事一人担,拉我下水做什么?”
“夫人!”孙嬷嬷想不到自己跟着王氏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就在刚才她还想着为了扳倒夏侯淳独自撑下贪了金丝燕窝一事,可王氏竟是直接将她推了出来,丝毫不给她留活路!
孙嬷嬷心灰意冷,嘴里呢喃着:“夫人,你好狠的心啊……”
夏侯淳一个小女孩体力不济,跑不过孙嬷嬷这个老油条,正要放弃挣扎寻个帮手,只见眼前白衣一闪,计晖不知何时飞身擒拿了孙嬷嬷。
夏侯淳喘了两口气,冲赵云招招手,邪笑道:“赵云来,我们去孙嬷嬷手上找证据。”
看着夏侯淳和赵云两人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而自己却被钳制无法动弹,就好比有一把刀在孙嬷嬷的肉上一点一点的割,鲜血淋漓,痛苦不堪!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比身体上的折磨更能让人崩溃。孙嬷嬷似是再也抵抗不住,身子一软,全招了:“金丝燕窝是我下的毒,大小姐房中的砒霜也是我放的,可是……可是我没有把金丝燕窝掉包!掉包金丝燕窝的另有其人!”
王氏听完再也控制不住了,今夜的计划全都付之一炬,这下非但没有扳倒夏侯淳,反倒惹了一身的骚,她怒不可遏大声喝道:“你这个该死的叛主之奴,临到头了还要狡辩吗?金丝燕窝除了你还有谁能掉包?”
夏侯淳看着计晖挑眉一笑。
就在此时,夏侯蝶不知又吃错了什么药,拔声喊道:“就算是这死奴才下的毒,也决计不是她掉包的金丝燕窝,谁知道你和张姨娘是不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一开始就想着拿假的金丝燕窝忽悠母亲!只不过误打误撞被这死奴才又掺合了一脚!”
张氏听完泫然欲泣,一双美目眼波流转望向夏侯平,好一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样子。后者心中微动,加上先前夏侯蝶已经胡言乱语惹他不快,当下立即道:“刘全,二小姐魔怔了,把二小姐带下去关起来,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此话一出王氏大惊失色,连忙求饶。
夏侯淳心中佩服这夏侯蝶这种时候了还看不清局势,都死道临头了还妄想把她也拉下去,她看着刘知府道:“如今我的三个问题问完了,刘知府,你觉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屡屡被点名的刘知府心中正感叹为官艰难,擦了擦冷汗假笑道:“大小姐英明,这案子已经很明朗了,就是这奴才害主不成,还做出陷害大小姐的事儿来!”
夏侯蝶对着刘全拳打脚踢毫不配合,还不忘尖声喊道:“这案子哪里明朗了?这造假金丝燕窝的事还没查清楚!不信的话就去这奴才身上搜,肯定是夏侯淳把东西掉包了,去她房里搜啊!”夏侯蝶看着夏侯淳急道:“父亲,你快点派人去她房里搜啊!”
夏侯淳好笑道:“二妹,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若真是我掉包的,那刚才计将军去我房里不就搜到了。再者说了,就算现在去搜到了,又有谁能证明不是那孙嬷嬷方才偷偷连同毒药一起放过去的呢?”
“你这贱人!”夏侯蝶顿时气急败坏,连日来对夏侯淳的怨气此时到达顶峰,理智全无。此时她被人牵制住了手脚,正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态如泼妇骂街般滔滔不绝:“你不就是仗着皇贵妃偏爱与你,所以才有恃无恐吗?夏侯淳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凭什么皇贵妃偏偏就能中了你的迷魂汤?我知道了,你不是夏侯淳,你是妖怪,以前的夏侯淳蠢的人人皆知,如今你这妖怪使了妖术迷惑皇贵妃事事事相助于你,爹爹,你相信蝶儿,她不是夏侯淳,她是妖怪变的——!”
夏侯淳不怒反笑,看着夏侯蝶犹如看一个跳梁小丑:“你说我是妖怪,那你是什么?我去国子监上学第一日,你当众骑马射箭暗害于我,若不是计将军替我射歪了你的箭,恐怕此刻的夏侯淳就是尸体一具,冤魂一缕,还无处伸冤!你说我是妖怪,你视人命如草介,视泰平律法为无物,我看你比妖怪还不如,就是没有礼义廉耻的跳梁小丑!”
夏侯蝶被她骂的只剩下吱哇乱叫,直到刘全将人拖下去还能听见她的鬼哭狼嚎。
夏侯淳懒得再去搭理已经失了神智的夏侯蝶,转头看向刘知府,道:“知府大人,您既然在这里,小女只能求您为小女评个公道。”
平日里就算他们要官官相护,也不能做的太过明显,以免日后传出去牵连自己。更何况现下朝中各大官员都在,若是日后谁和谁不对付抖落出此事,那便是一辈子的把柄!而这家宅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这恶奴是主母身边的老人了,谁会信这恶奴会无缘无故的下毒毒杀主母再陷害嫡长女呢?况且日后抓进了大理寺其中内情也定会被扒得一干二净,到时事实究竟如何将大告天下,如此一来刘知府和夏侯平算是结下了梁子!刘知府心中难做,转头看了夏侯平一眼,心中叫苦不跌。早知道就不来这劳什子生日宴了,这下好了,同僚没讨好几个,倒是惹了一身骚。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倒是不想接这苦活,只是这夏侯家大小姐又抓着他不放,他此时就好比那悬梁之徒,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刘知府迟迟没有回应,只是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方才冤枉她是下毒之人时不见他们有何为难,断绝关系的断绝关系,押她进衙门的押她进衙门。现在真凶找到了,反而没人出声了。夏侯淳心中冷笑不止,也对泰平的官场失望透顶!明明都应该是为民除害的官,如今却个个变成为官除民的害!
那些个后宅夫人们倒是想帮夏侯淳,只是都个个心有余而力不住。她们哪个后宅没点事?平日里都是看夫君脸色吃饭,若是此时她们做出了损害夫家的举动,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赵云此时正想开口,可赵老爷子早已捂住他的嘴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此时赵老爷子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说白了这只是夏侯平的后院起火,到底该怎么处理也要看夏侯平的意思,他若不想计较,那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更是没有立场开口。要是不小心送他夫人进了牢笼,届时夏侯平的独子算是废了。主母陷害嫡长女是小事,舍了长女可以,但若辱了独子的名声,那可万万不行。所以为了夏侯杰,王氏不能有事。若要想保王氏,这个孙嬷嬷就是个麻烦。自然,这孰轻孰重,一切都由不得他们插手。
夏侯平此时已经将所有事都理的个七七八八,他心知王氏是幕后主使,可是为了夏侯杰,他断不能让王氏现在出事。“淳儿,既然真凶已经抓到,你也不必太过纠结。父亲定会好好惩戒这个恶仆,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意思就是孙嬷嬷不能交给刘知府了。
夏侯淳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眼神中已经表明了态度。
气氛僵持不下。突然,又是一道清冷的女声吓了各自出神的众人一跳。
“来人。”计晖道:“将犯人带去大理寺,亲自交到大理寺卿手上。”
下一刻在后花园暗处的计家亲兵现身,不顾夏侯平的阻拦,强行将孙嬷嬷带走,瞬间消失在后花园中。被人如此挑衅,夏侯平气的直跳脚,怒道:“计晖,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我夏侯府,不是你计将军府!你竟敢私自带兵前来?本官定要朝上参你一本!”
计晖转身头也不回,留下一句:“自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场戏也差不多落了幕,夏侯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撑到送走所有客人的,只是等人都走的差不多时,后花园里只剩下王氏,夏侯淳,还有张姨娘,夏侯舞四人。
夏侯平此时早就被弄得疲惫不堪,虽然他知道此事王氏自导自演自食恶果,可心中还是对夏侯淳不分场合宣扬家丑十分不满:“夏侯淳,方才你当众与你妹妹起什么争执?国子监那事都过去多久了,如今当着那么多大人的面还拿出来损害你妹妹的名声,你到底将夏侯府的名声置于何处?”
夏侯淳毫不在意道:“父亲,你若还有精神的话,倒不如去大理寺找大理寺卿求求情,否则,夏侯府的名声才是真要臭了。”
夏侯平被自己这个越来越叛逆的长女噎的说不出话,但他也知道为今之计只能先解决掉孙嬷嬷,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王氏一眼,甩袖走了。
如今夏侯淳才不在乎夏侯平怎么说她想她,这些年王氏在她身上做的恶总要收取一点利息,这还只是个开始,日后但凡王氏有所动作,她绝不心慈手软。
待人走远,王氏才死死盯着夏侯淳,一字一句问道:“是你设计害我?”
夏侯淳也不装了,坦然道:“我这一计,如若你没有害人之心,也无甚用,若是你有害人之心,那便是你的恶果。”
王氏不理,她又看向张氏,森森然道:“你也参与了?”
张氏移开视线不说话。
王氏突然哈哈笑起来,像个癫子一样笑着笑着又恶狠狠的盯着两人,随后丢下一句“今日之事,他日我必百倍千倍还回来!”后走了。
人都走了,夏侯淳再呆着也无甚意思,给张氏竖了个大拇指后也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侯舞看着夏侯淳的背影,问道:“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整件事从始至终张氏没和她说过,此时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还是让她有些浑浑噩噩。
张氏不回答,只是问道:“舞儿,你可知,那金丝燕窝是谁换的?”
“谁?”
张氏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金丝燕窝!”
“什……么?”夏侯舞还是不可置信,她不懂张姨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也不敢懂这话的意思。
“金丝燕窝一开始就是个谎言……”张氏看着夏侯舞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夏侯舞摇了摇头。
张氏字字珠心:“皇贵妃娘娘,是站在夏侯淳这边的!”
听闻此言,夏侯舞从心底里冒出了一股惊惧,一张小脸吓得灰白,脑海中飞速闪过从前嘲笑鄙夷夏侯淳的点点滴滴。
张氏自以为自己能拉夏侯淳到自己的阵营上,借着她的大小姐名
头让王氏吃暗亏,可她千算万算,独独算错了夏侯淳压根就不是如表面上那般纯善无害!她想利用夏侯淳,却反倒被夏侯淳拖进了后院之争的泥潭!她入夏侯府多年,养精蓄锐步步惊心,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惹来祸事,可夏侯淳却轻轻松松让她所有的伪装化为灰烬。
王氏在她身边安插人手她也是频频试探才得知,可夏侯淳却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院子里有王氏的人,还借着这点引王氏中计,这是何等的心机手段?而今夜之后她也算彻底和王氏撕破了脸,以后她和王氏,只能斗,不死不休!